林玄抱着白灵儿跨出殿门时,指尖忽然触到一片温热。
晨光如金纱铺洒在青石阶上,风从山巅卷来,带着初雪的凛冽与松林的清香。
他脚步微顿,低头凝视——那缕原本黏附在白灵儿心口、泛着微弱银辉的光尾,竟不知何时悄然断裂。
半透明的神魂碎片悬浮于两人之间,轻若无物,仿佛被无形之风托起的一片雪羽,在朝阳下折射出细碎而璀璨的金芒,宛如星辰坠落凡尘。
白灵儿的狐纹已彻底隐去,肌肤恢复了人族少女的柔润,只是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
然而此刻,她原本毫无血色的脸颊却浮起一丝淡淡的红晕,像是春雪初融时枝头绽开的第一朵桃花。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唇瓣微启,似有低语将出未出,整个人如同沉眠于梦境深处,正缓缓向现实靠岸。
“灵儿?”林玄低声唤道,声音极轻,怕惊扰了这脆弱的苏醒前奏。
可回应他的,只有风掠过檐角的轻响。
他没有放下她,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仿佛她是这世间唯一能锚定他灵魂的绳索。
就在他目光再次落回那片漂浮的神魂碎片时,眉心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不是外伤,而是来自记忆深处的撕裂感,像有一把冰冷锋利的剑,自内而外地挑开了层层封印的记忆之茧。
林玄下意识闭眼。
刹那间,天地翻转。
眼前炸开刺目的光芒,仿佛整个宇宙都在燃烧。
他看见自己立于翻涌的雷云之上,脚下是无尽深渊,头顶是玄黑色的苍穹,星辰如碎玻璃般崩裂四散。
周身环绕着千万柄灵剑,每一柄都由纯粹剑意凝聚而成,剑锋所指,虚空寸裂。
那些剑并非静止,而是如龙游走,组成一座庞大无比的剑阵,剑鸣如潮,震荡九天。
对面那人,身穿金纹帝袍,衣袂猎猎,手中握着一方玉玺,其上纹路竟与传说中的天道祭坛完全一致。
他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却冷如万载寒冰:“林青玄,你终究还是来了。”
“天道不公。”前世的自己开口,声音里透着不属于此刻少年的冷冽与沧桑,“万域剑道,不该困在你的棋盘里。”
“不公?”天帝轻笑一声,指尖微动,雷云瞬间凝成千条锁链,如巨蟒腾空,缠绕住那些灵剑。
只听“咔嚓”之声连绵不绝,千万灵剑尽数被绞成齑粉,化作漫天星屑飘散。
“是你太贪心。剑神境界已是极限,你偏要窥伺剑仙之境。”
“剑仙不是极限,是开始。”前世的林青玄抬手,掌心浮现出一柄尚未完全成型的剑胚,通体幽蓝,纹路与寒魄剑如出一辙,正是他以自身本源锻造的“斩天剑胚”。
“天道若阻我,便斩了天道。”
话音落下,天地变色。
一道贯穿三十三重天的剑光自他背后升起,直劈天门。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画面戛然而止,如同被人强行掐断。
林玄猛地睁眼,额角冷汗涔涔而下,呼吸急促如风箱拉动。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跪坐在地,双膝陷进青石缝隙中,而白灵儿仍被他紧紧护在怀中,未曾松手分毫。
那片神魂碎片,此刻正缓缓向他眉心飘去,速度虽慢,却带着不可抗拒的意志。
“叮——”
一声清越剑鸣划破寂静。
寒魄剑自他丹田冲出,剑身流转着霜雪般的寒光,悬于头顶三尺,剑尖微微震颤。
紧接着,一道素白衣袂的身影从中踏出,脚踩虚空,步步生莲——正是雷罚剑灵的虚影。
她眸光如电,一眼锁定那片即将融入林玄识海的神魂碎片,指尖疾点,厉声喝道:“停下!这是剑神残魂主动认主,你若强行吸收,神识必将反噬,轻则疯癫,重则魂飞魄散!”
可她的话音未落,那片神魂碎片已然没入林玄眉心。
“轰——”
一股剧痛如滔天巨浪般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他的五感六识。
林玄咬牙至极,牙龈破裂,鲜血顺着嘴角滑落,染红了胸前衣襟。
他全身肌肉绷紧如铁,经脉仿佛被无数细针穿刺,骨骼咯吱作响,似要崩解。
可就在这极致痛苦之中,雷罚剑灵的声音突然变了调,从惊怒转为震惊:“等等……不对!这不是强行吸收!是它在主动融合!你的意志……竟比前世更坚定?怎么可能?!”
的确不可能。
按照常理,神魂碎片只会选择与其本源最契合的存在进行融合,而林玄如今不过区区剑帝中期,肉身与神识皆远逊于前世巅峰之时。
可偏偏,这片承载着“剑神”意志的残魂,竟选择了主动臣服。
难道是因为……他在这一世所经历的一切苦难、挣扎、守护与执念,早已超越了前世单纯的“追求力量”?
或许,真正的剑神,并非生于无敌之姿,而是成于不灭之心。
他眼前的世界开始重叠。
现实里,白灵儿微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记忆中,雷云翻滚,剑鸣震天;丹田处,剑元沸腾如熔岩奔流,几乎要冲破经脉桎梏。
三种截然不同的感知交织在一起,撕扯着他的神识,仿佛要将他撕成碎片。
可就在濒临崩溃之际,某种奇异的平衡悄然形成。
前世的记忆不再只是影像,而是化作了经验、感悟、剑意的洪流,涌入他的识海。
每一道剑招、每一次战斗、每一份对“剑”的理解,都在重塑他的认知体系。
与此同时,现世的身体也在发生蜕变——经脉扩张,骨髓生辉,识海深处,一颗金色的“剑心”正在缓缓凝聚。
直到某一刻,所有混乱突然归于寂静。
万籁俱寂,连风也停驻。
林玄睁开眼。
不远处,一池碧水如铜镜般平静,倒映出他的面容——左眼眼尾,一道金色纹路赫然浮现,形如剑痕,自眉骨蜿蜒而下,直贯至下颌,熠熠生辉,仿佛蕴藏着斩断命运的力量。
他缓缓抬手,指尖轻触那道金纹。
就在接触的瞬间,寒魄剑嗡然长鸣,剑身剧烈震颤,倏然飞向半空,剑尖直指苍穹,似有所感。
“嗤——”
一道半寸长的剑气破空而出,速度快得连肉眼都无法捕捉。
下一息,三里之外的一座孤峰应声而裂,从山顶劈至山脚,豁然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岩浆喷涌,火光冲天。
林玄望着那道裂痕,喉间溢出一声低笑,沙哑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狂喜:“这就是神魂融合的力量?”
“不止如此。”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自侧后方传来。
古尘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他身侧,灰白长须随风轻扬,目光紧紧锁定在他眼尾的金纹上,眼中既有震撼,也有欣慰:“剑神神魂与现世躯体融合,意味着你不再是简单的‘继承者’,而是真正意义上的‘重生’。你每多融合一分,便离剑仙之境更进一步。”
他抖开怀中的残破古图,泛黄的绢帛在风中微微抖动,其上绘着一座悬浮于虚空中的祭坛,四周布满蛛网般的禁制纹路,复杂得令人望而生畏。
“但要去天道祭坛,必须穿过此处——”古尘指尖落在一处幽暗峡谷之上。
“九幽裂谷。”林玄盯着古图角落的小字,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凡是挑战天道权威之人,死后神魂皆被投入其中,永世不得超生。”
“正因如此,我才说这是唯一的机会。”古尘指尖划过那些禁制纹路,语气郑重,“这些禁制看似是阻碍,实则是钥匙。唯有拥有纯粹剑神血脉之人,才能让它们化为通途。否则,踏入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他将古图塞进林玄手中,沉声道:“三日后飞鹤来接,你还有两天时间稳固神魂。切记,若未能完全掌控这份力量,贸然进入裂谷,只会成为天道吞噬的养料。”
“叮——系统提示:【神魂共鸣·第一阶段完成】。
奖励:剑元x500,剑技碎片【斩天式·残篇】。”
机械而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却让林玄心头一热。
他只觉丹田处猛然一涨,磅礴的剑元如江河倒灌,汹涌澎湃,在经脉中横冲直撞。
他立即运转《万劫剑典》的心法,引导剑元归流,原本卡在剑帝中期多年的瓶颈竟开始松动——仿佛有一把无形之剑,正在凿穿最后一层壁垒。
“要突破了?”雷罚剑灵的虚影浮现在他肩头,语气中难得透出一丝惊讶,“剑帝巅峰?你这进度……连天道都追不上。”
“不够。”林玄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尾金纹更亮几分,眸中似有剑光流转,“七日后要面对天帝,剑帝巅峰远远不够。我要的是——剑仙之力。”
“你会够的。”
一道虚弱却温柔的声音从怀里传来。
林玄低头,心头一颤——白灵儿不知何时已然苏醒,正用指尖轻轻触碰他眼尾的金纹。
她的手依旧凉得像雪,可那一点触碰,却让他心头滚烫如焚。
“我刚才……好像做了个梦。”她声音轻软,带着刚醒的迷蒙,“梦见你站在极高之处,脚下是数不清的剑,每一把都刻着‘林青玄’。风吹过,那些剑全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天道。”
林玄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感受着彼此的脉搏同频跳动:“那不是梦。那是我曾经的样子,也是我即将成为的模样。”
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这一次,我会让你站在我身边,亲眼看我斩碎天道。”
白灵儿笑了,眼尾泛起狐族特有的绯红,如同晚霞染透山林:“我信你。”
风卷着碎雪掠过两人,殿宇飞檐上的铜铃叮当作响,仿佛在为这场誓言伴奏。
林玄抬头望向北方,那里有一片阴云正缓缓聚拢,乌黑如墨,压城欲摧——正是九幽裂谷的方向。
他知道,那不仅是通往天道祭坛的必经之路,更是他命运最终试炼之地。
他将古图收进怀中,指腹轻轻摩挲着绢帛上“九幽裂谷”四个字,低声道:“天道祭坛,我来了。”
殿外忽传鹤鸣,清越悠长,穿透云霄。
林玄抱着白灵儿起身时,余光瞥见古图边缘的小字在阳光下微微一闪——除了“九幽裂谷”,还有一行极小的注记,几乎难以辨认:
“裂谷深处,有剑神遗落的斩天剑鞘。”
他瞳孔微缩,心跳漏了一拍。
斩天剑鞘?!
那可是与斩天剑胚齐名的至宝,传说中唯有集齐二者,才能唤醒完整的“斩天剑”,真正具备斩断天道法则的能力。
前世他穷尽一生也未能寻得其踪,没想到线索竟藏在这幅残图之中。
他没有言语,只是将古图攥得更紧了些,指节泛白。
有些事,得先过了九幽裂谷,再慢慢理清。
夜幕降临,山风渐烈。
林玄盘坐于殿顶,任寒风刮面,体内剑元如江河奔涌,不断淬炼肉身与神识。
眉心金纹时明时暗,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次微小的突破。
他已能隐约感知到,距离剑帝巅峰仅剩最后一步。
而在这寂静的夜里,一道模糊的意识悄然浮现于识海深处——那是剑神残魂留下的烙印,正缓缓传递着一段古老的记忆:
“吾名林青玄,曾为剑神,亦为逆者。
天道不容,群仙共伐。
吾以剑胚斩天门,终败于帝手。
临死之际,碎魂七分,藏于诸界,唯待一心志不灭、剑意不折者,继吾志,承吾道……”
林玄静静聆听,心中波澜起伏。
原来,这一切并非偶然。
他是被选中之人,更是自我成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