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雾被撕开的瞬间,林玄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那是一种源自生死边缘的本能警觉——仿佛冥冥之中有双眼睛正从天穹深处凝视着他,带着不容违逆的审判之意。
五道身影如坠天的陨星,在谷口上方凝成一片阴影,压得整片山谷都陷入死寂。
风停了,雪也滞在半空,像是时间本身都在为这场对峙屏息。
为首者身披金纹道袍,衣摆猎猎如刀锋划破虚空。
雪光映照下,那金线竟泛着冷铁般的光泽,不似织物,倒像是一层流动的金属铠甲。
他腰间悬挂一枚金色令牌,其上“执法”二字以古篆镌刻,字迹深陷如刻骨铭心,每一笔都透出森然杀意。
当林玄目光触及那两字时,识海中竟响起一声尖锐刺鸣,宛如两把淬毒细剑直刺神魂,令他心头一震。
“奉天道之命,缉拿叛逆林玄及同党。”那声音裹着冰碴子,刮得人耳膜生疼,“交出所得之物,可免死罪。”
话音未落,天地骤变。
一股无形威压自空中倾泻而下,地面冰雪轰然龟裂,蛛网般的裂痕向四周蔓延。
这是属于高阶修士的领域之力——**天律镇魂场**,专用于压制低境修者的神识与灵力运转。
寻常武修在此等威势下早已跪伏颤抖,但林玄只是缓缓抬起眼,眸中雷光微闪,体内剑元悄然流转,将压迫之力层层卸去。
他指尖摩挲着储物戒边缘,喉间溢出一声嗤笑。
这笑声轻蔑而不屑,像是对所谓“天道”的公然嘲讽。
“你们这些走狗,也配谈赦免?”
话音未落,袖中寒魄剑已嗡鸣着挣出半寸,剑身上雷纹流转如活物,一道细小电弧跃动而出,在空气中炸开清脆雷响。
与此同时,白灵儿攥着他的手微微发抖——不是害怕,而是狐族血脉被激怒时特有的震颤。
她额间朱红狐纹一闪即逝,双耳猛然向后贴紧头皮,如同察觉到致命威胁的野兽。
她松开林玄的手,十指翻飞,快速结出九道狐族秘印。
每一个手印成型,空气中便多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像是水波荡漾于无形之湖面。
随着最后一印完成,她额间狐纹骤然亮起,血色光芒如涟漪扩散。
谷中雪雾霎时翻涌,像是被投入了一把碎星子,迷阵在众人脚下绽开——这是青丘山失传已久的秘术:“千幻雪隐”。
此阵能将活物气息彻底融于风雪之中,连神念扫视也无法捕捉真身所在。
刹那间,四人身影模糊,仿佛化作了漫天飞雪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她颈间的圣女印记泛起暖玉般的光晕,一缕若有若无的神魂波动悄然扩散。
那是她以自身精血为引,释放出的**灵狐惑心术**,能在短时间内干扰敌人神识判断,制造错觉与混乱。
“玄哥哥,他们的神念乱了。”白灵儿的声音带着秘术反噬的轻喘,脸色微微发白,“但……有个老家伙的识海像铁铸的,纹丝不动。”
林玄不用看也知道她说的是谁。
那位为首的执法使,依旧稳立高空,双目如炬,穿透层层雪雾,精准锁定林玄所在方位。
他的双眼泛着淡淡金芒,瞳孔深处似有符文旋转——正是天道宫独有的“锁魂目”,传说中能破尽天下幻术、窥探人心虚实。
那目光落在林玄心口,犹如两根烧红的铁钎扎入血肉,带来灼痛与窒息感。
“雷罚。”他低唤一声,声音沉稳如钟。
寒魄剑应声离鞘三寸,剑灵虚影浮现而出。
银发女子踏剑而立,周身缠绕雷霆之气,一双冰冷眼眸俯瞰战场。
她指尖点在林玄眉心,一股浩瀚剑意涌入经脉。
“剑元共振,三息准备。”
刹那间,林玄体内剑元沸腾,雷属性元力奔涌如江河交汇,经脉中仿佛有两条雷龙交缠咆哮,力量呈几何倍增。
这是寒魄剑与主人之间的深度共鸣技——**双极引雷诀**,唯有心意相通者方可施展,一旦成功,可在短时间内爆发出超越境界的战力。
三息转瞬即逝。
“动手!”
两人同时出手。
林玄纵身跃起,寒魄剑划破长空,带起尺许雷光;雷罚剑灵则凌空虚斩,一道百丈雷刃自天而降,直劈敌阵核心!
两股剑元在半空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震荡波如实质般扩散,首当其冲的两名执法使护体剑气当场碎裂,身形剧震,胸口如遭重锤击打。
其中一人连退三步,腰间法袍被撕开三道血口,鲜血渗出;另一人更惨,半边脸颊被震得血肉模糊,眼球破裂,踉跄着撞在断墙上,发出沉闷撞击声。
林玄抓住破绽,足尖一点地面,身形如箭射出。
寒魄剑带电而行,直取那名受伤执法使右臂。
剑锋未至,雷弧先至,噼啪作响,逼得对方仓促格挡。
“嗤”的一声——剑刃入肉,触感却比预想中更钝。
原来那人在千钧一发之际祭出半片玉符,竟是某种残缺防御法宝,硬生生挡下致命一击。
尽管如此,其右臂仍被齐肩斩断,断口焦黑,显是被雷火烧灼所致。
“小辈狂妄!”执法使捂着断臂嘶吼,声音扭曲狰狞,鲜血溅在雪地上,竟绽开妖异的紫花,迅速腐蚀冰雪,腾起阵阵黑烟。
林玄眼神一凛:**蚀骨毒**!
而且是天道宫特制的“九幽腐心散”,一旦入体,不仅侵蚀血肉,更能污染灵力,使人战力暴跌。
他立即运转剑元,将溅到袖口的血珠震成齑粉,防止沾染。
但他并未久留,目光迅速转向另一侧——古尘的战场。
那边的战斗无声却更为惊心动魄。
剑仙残魂手持断剑,身形飘忽如影,每一剑皆带着千年前的杀伐之气,凌厉至极。
他以一敌二,面对两名执法使围攻,竟始终占据上风。
左侧那人手中斩仙剑连连挥砍,却被古尘以毫厘之差避开,道袍已被划开七道口子,鲜血淋漓;右侧执法使胸前护心镜布满蛛网般裂痕,显然已支撑不住。
“林玄,快走!”古尘突然暴喝,剑尖挑开左边执法使的斩仙剑,身形一闪,挡在林玄前方,“我撑不了太久!”
林玄瞳孔微缩。
这才注意到,古尘背后浮现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半透明剑影——那是残魂即将溃散的征兆。
他曾亲口说过:“残魂寄剑,最多支撑百次全力出剑。”如今粗略估算,对方已出剑八十七次,仅剩十三剑之力。
“我们是一个团队,不是弃子。”林玄咬牙低语,反手掷出三枚剑冢秘银钉。
钉尖闪烁幽蓝微光,裹挟着雷罚剑灵的一缕残念,精准钉入三名执法使脚边雪地。
秘银钉落地瞬间,蓝光炸裂,形成一座临时封禁阵。
阵纹浮现,丝丝雷电交织成网,将三人困于其中,行动受限。
他趁机掠至古尘身侧,寒魄剑横于两人之间,沉声道:“雷罚,引动遗址剑阵!”
雷罚剑灵虚影凝实,银发狂舞,口中吟诵古老咒文:
“剑魄归墟,万兵听令,今以吾魂为引,启封千年遗阵——**召剑·通幽**!”
刹那间,大地剧烈震颤。
三天前他们在枯井底部发现的上古剑阵,此刻终于被激活。
无数埋藏于雪下的断剑破土而出,悬浮于众人头顶,剑身纹路泛起幽蓝光芒,仿佛苏醒的远古英灵。
每一柄断剑都残留着昔日主人的意志碎片,虽残破不堪,却蕴含磅礴杀意。
它们围绕四人缓缓旋转,构成一道移动的剑幕屏障。
“万剑归宗!”
四人齐声大喝。
白灵儿双手合十,迷阵猛然收束,所有执法使的气息被强行压缩在方寸之地,行动受制;
古尘挥出最后一道弧光,剑锋精准斩断右边执法使琵琶骨,使其彻底丧失战斗力;
雷罚剑灵将全部神魂融入寒魄剑,剑身暴涨三尺,雷光环绕,引动头顶万千断剑如暴雨倾盆,铺天盖地砸向敌人!
为首执法使终于慌了。
他疯狂捏碎腰间玉符,试图召唤援手或开启遁逃阵法,却发现所有符光甫一浮现,便被上方剑阵吞噬殆尽——这是**剑域压制**,封锁一切空间类术法!
林玄趁势突进,寒魄剑穿透其胸口。
剑锋入体刹那,那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仍在徒劳抓向林玄的储物戒:“你……你不知道自己惹了谁……”
“我知道。”林玄冷冷抽出剑,鲜血顺着剑刃滴落,正好落在那枚金色令牌上。
他弯腰捡起令牌,却见牌面突然泛起血光,一行小字缓缓浮现:“天道宫·内殿·执律使”。
“执律使?”白灵儿凑过来看,狐耳因震惊微微抖动,“我听族中长老说过,内殿执律使是天道宫专门清理‘麻烦’的存在……他们从不公开露面,出手必灭口,连尸体都不会留下……他们的气息……极其阴冷,像来自地狱深处……”
她的话戛然而止。
一声清越的剑鸣自远方传来,划破寂静。
林玄猛地抬头。
谷外的天空不知何时笼上了一层血色云翳,宛如天穹流血。
三缕若有若无的气机正以惊人速度逼近,每一道都比刚才的执法使更加冰冷、沉重,仿佛三把悬在头顶的断头刀,随时可能落下。
他握紧手中的令牌,指节泛白。
此时,雪地上五具执法使的尸体正在快速腐化,皮肉萎缩,骨骼溶解,连血液都渗入雪地消失不见——这是天道宫特有的“无痕咒”,确保无人能追踪其成员踪迹或查明死因。
“走。”林玄将令牌收入怀中,拉住白灵儿的手,“去镜月湖。”
转身之际,他看了一眼古尘。
后者残魂已淡得几乎透明,身形摇曳不定,却仍坚持站立,朝他轻轻点头。
那一眼,饱含信任与托付。
四人疾驰而出,身影渐行渐远。
而在他们身后,三道身影如鬼魅般掠过谷口,雪雾在他们脚下翻涌成血红色的漩涡,仿佛通往幽冥的门户已然开启。
就在四人离去不久,那三道神秘身影已在谷中站定。
居中者披着漆黑斗篷,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之下,唯有一双眼睛泛着猩红微光,宛若深渊凝视。
他拾起一块残留的玉符碎片,轻轻一碾,粉末随风消散。
“果然是内殿令牌。”他低声说道,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执律使死了,消息瞒不住了。”
左侧之人冷笑:“区区一个守墓人,竟敢屠戮内殿使者,简直不知死活。”
右侧那人却若有所思:“可他能破‘锁魂目’,还能激活上古剑阵……此人潜力,不可小觑。”
黑袍人缓缓抬头,望向镜月湖方向:“通知内殿长老会,就说……‘那个人’的传人,出现了。”
与此同时,林玄一行人在密林中穿行。
风雪渐大,气温骤降。
白灵儿依靠狐族天赋感知追踪气息,不断提醒众人绕开潜在埋伏点。
“前面十里有座废弃驿站,我们可以短暂休整。”她说,呼吸化作白雾,“但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
林玄停下脚步,取出那枚金色令牌仔细端详。
忽然,令牌背面浮现出一行极细的小字:“**若见此令,请赴昆仑墟,寻‘守门人’**。”
“昆仑墟?”古尘残魂虚弱开口,“那是传说中的禁地,据说连接着上古仙庭的入口……难道天道宫真正的权力中枢在那里?”
雷罚剑灵沉默片刻,忽然道:“我记得……我的前世,曾在那里战斗过。”
众人皆惊。
雷罚作为剑灵,记忆残缺,极少提及过往。
如今她主动提起,说明此事非同寻常。
“你的意思是,你曾经属于昆仑墟的某位强者?”林玄追问。
“不确定……只记得一场大火,一把焚天之剑,还有……一个背叛的名字。”她闭上眼,似在挣扎回忆,“叫……‘玄霄’。”
林玄心头一震。
这个名字,他在父亲遗留的笔记中见过——那是三百年前试图推翻天道宫却被镇压的传奇人物,被称为“逆仙”。
难道……自己竟是玄霄的后裔?
念头一起,怀中令牌再度发烫,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远处,一道微弱的空间波动掠过,随即消失。
“有人在用传讯符监视我们。”雷罚睁开眼,“建议立刻进入镜月湖底的‘沉渊洞’,那里有天然的隔绝结界,可避神念探查。”
数个时辰后,四人抵达镜月湖畔。
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血色天穹,美得诡异。
湖心处隐约可见一道漩涡,缓缓转动,似通往地底深处。
“就是那里。”白灵儿指向漩涡,“沉渊洞,据说是上古时期一位堕落剑尊的埋骨之地,后来成了逃亡者的庇护所。”
林玄深吸一口气:“进去之后,所有人保持警惕。这里曾是死地,未必安全。”
他们潜入湖底,穿过幽暗隧道,终至一处巨大溶洞。
洞壁镶嵌着发光晶石,映照出斑驳剑痕与古老壁画——描绘的正是数百年前那场惊世之战:一名白衣剑客独战天道宫七大高手,最终自爆元婴,引发天地崩裂。
“这就是玄霄……”林玄喃喃。
就在此刻,洞穴深处传来一阵低语:
“你终于来了……继承者。”
一道苍老身影缓缓走出阴影,身穿褪色灰袍,手持一根断裂的权杖。
他是“守门人”,也是唯一知晓玄霄秘密的人。
“孩子,你杀了执律使,等于向整个天道宫宣战。”老人叹息,“但他们真正惧怕的,不是你的剑,而是你体内流淌的血——那是‘破律之种’,能瓦解天道法则的存在。”
林玄怔住。
原来自己的体质特殊,竟能影响天地规则?
“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守门人递来一本残卷,“这是《逆仙录》,记载着对抗天道宫的所有手段。但记住……真正的敌人,不在宫中,而在‘天’之上。”
话音未落,洞外湖面剧烈翻腾。
三道血影降临,正是那三位追兵。
大战,再起。
而这一次,林玄知道——他已经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