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卷着碎冰打在棉帘上,发出“噼啪”轻响,像是无数细小的刀片刮过布面。
林玄掀帘的手顿了顿,指尖微凝,目光落在身侧的白灵儿身上。
她裹着他特意从北境商队手中换来的雪狐斗篷——那是一整张千年雪狐皮所制,通体纯白如霜,毛绒厚实得能挡住极寒之气。
帽檐上的绒球被狂风吹起,露出她泛红的耳尖——那是方才替她擦去眼角泪痕时,指腹无意蹭过的位置。
那一瞬的触感还残留在他记忆里:柔软、微烫,像初春融雪时枝头第一缕暖意。
“冷么?”他声音放软,几乎被风声吞没,却仍温柔地钻进她耳中。
他抬手,指尖轻轻替她压了压帽檐,动作细致得仿佛怕惊扰一场未醒的梦。
白灵儿仰头看他,眸光清澈如雪后初晴的湖水。
她的狐尾从斗篷下悄然钻出,像一缕不愿离人的月光,悄悄绕住他的腰。
毛绒绒的触感透过粗布短打渗进来,带着她特有的体温与气息,一圈又一圈,缠得极紧,却又极轻柔。
“阿玄在,不冷。”她轻声道,唇角微微扬起,可那笑意却像浮在冰面上的雾,稍纵即逝。
话音未落,闷雷般的钟声从雪幕深处滚滚而来,仿佛自九幽之下爬行而出,又似穿越万古时空的回响。
那声音低沉而厚重,每一下都敲在人心最脆弱的缝隙里,震得地面微颤,连帐篷前悬挂的铜铃都在无风自动。
林玄的脚步猛地一顿,后颈寒毛倒竖——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前世,他在剑冢地宫最深处见过那口青铜古钟。
它高九丈,锈迹斑驳,铭刻着失传的上古符文,镇压着三十六道神魂锁链。
每当夜半子时,钟声便会自行响起,每一次震荡,都有一个被囚禁的强者神魂崩裂,化作滋养钟体的养料。
而此刻耳边的钟声,频率、节奏、甚至那种令灵魂战栗的压迫感,竟与那口钟分毫不差!
“怎么回事?”他低喝,右手已按上腰间寒魄剑柄。
白灵儿的狐耳剧烈抖动,突然捂住心口踉跄半步,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她的狐尾本能地收紧,几乎要勒得他肋骨生疼:“阿玄……有人在喊我名字……不是用嘴,是直接在我魂里喊……”
那声音模糊不清,却带着血脉深处的召唤,像是母亲在婴儿耳边呢喃,又像是祖先在坟前呼唤后人归家。
“是轮回之门的共鸣。”雷罚剑灵的声音骤然在识海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钟声不是来自雪山,是从时空裂缝里漏出来的!它不属于这个纪元,而是跨越了生死界限的‘引魂之音’!”
随着话音落下,寒魄剑鞘上的雷纹陡然亮起幽蓝光芒,如同活物般游走,竟隐隐与远处钟声形成共振。
“剑主!”雷罚剑灵急促道,“你怀里的《狐族古卷》在发烫!快看!”
林玄这才惊觉腰间红绸捆着的古卷正灼得皮肤生疼,仿佛里面封印了一块烧红的铁。
他迅速解下古卷,入手滚烫,封面金线竟在雪光中微微浮动,似有生命般呼吸起伏。
就在他低头查看之际,系统奖励的“狐族真言”残页从袖中滑落,轻飘飘坠入雪地。
然而下一瞬,那残页上的金纹竟自行浮空而起,在风雪中缓缓旋转,散发出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光辉。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金光竟与白灵儿眉心那朵尚未绽放的金色莲花印,泛起同频的震颤!
两者遥相呼应,如同久别重逢的亲人,在无声中呼唤彼此。
白灵儿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不知何时凝出半枚金鳞状光斑,散发着温润的金芒,宛如活物般缓缓跳动。
“它在……往青丘方向引。”她仰起脸,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冰碴,眼神却异常清明,“阿爹说过,狐族血脉里藏着‘归乡的灯’,只要灯不灭,终能寻回家门。可我从小到大,只记得桃树下的酒坛,还有那个总爱醉醺醺哼歌的老狐狸……”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与迷茫。
林玄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将那张“狐族真言”残页按在她眉心。
金纹与印记相触的瞬间,一道刺目的强光爆发开来,两人同时闷哼一声,身体剧震,仿佛灵魂被强行撕裂又重组。
刹那间,林玄眼前浮现无数记忆碎片,如走马灯般掠过——
青丘断碑前,天地变色,雷云翻涌。
一尊身披赤焰长袍的狐神跪于碑前,十指鲜血淋漓,以自身精血为引,划出古老契约;而对面,则是一位背负巨剑的白衣男子,眉目冷峻,正是年轻版的自己!
他割破手腕,血滴落碑面,激起滔天金焰,碑文浮现四个大字:“血契永续”。
画面一转,寒冬深夜,一间密室中,襁褓中的白灵儿被塞进一口寒玉冰棺。
一名黑袍老者手持烙印铁器,狠狠按在她额间,九道轮回符文深深烙入肌肤,伴随着凄厉啼哭与天地哀鸣……
“有人用禁术把你变成容器。”林玄睁开眼,声音沙哑,喉结滚动,“既锁着神魂碎片,也锁着……开启青丘秘密的钥匙。”
白灵儿怔怔望着他,眼中水光潋滟。
“所以……”她声音颤抖,狐尾猛然收紧,“所以阿玄不会丢下我?哪怕我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
“不会。”林玄反手握住她绕在腰间的狐尾,指腹摩挲着柔软的毛簇,一字一句道,“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回家。这一世,我不许任何人再把你关进冰棺,也不许谁篡改你的命格。我带你回青丘,把该讨的债,该揭的底,全算清楚。”
话音未落,雪幕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林玄瞳孔微缩,瞬间将白灵儿护在身后,寒魄剑已出鞘三寸,剑锋吞吐寒光,映照出雪地上清晰的足迹——不是野兽的爪印,而是三十七双整齐排列、裹着鹿皮靴的脚印,呈扇形从三面围拢而来,步步逼近,杀机隐现。
为首者披着缀满银狐毛的黑袍,身形高瘦,面戴青铜鬼面,面具上雕刻着扭曲的狐首图腾,双眼位置镂空,透出两点猩红光芒。
他手中握着一枚血色铃铛,轻轻一晃,便发出与钟声同频的嗡鸣,令人头脑发胀,神识紊乱。
“九转未启,命定之人已至。”黑袍人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铁器,“轮回之门将开,宿主当归。”
“闭麦。”林玄冷喝,剑光如电,直劈铃铛。
剑刃即将触及的刹那,那铃铛却在空中化作一团黑雾,随风消散。
紧接着,黑袍人连同三十七道身影同时扭曲、溃散,仿佛从未存在过,只余下几片染血的狐毛飘落在雪地上,静静燃烧成灰。
白灵儿蹲下身,颤抖着拾起一片狐毛,指尖抚过边缘焦痕:“这是……我阿娘斗篷上的装饰。她从不离身的……怎么会在这里?”
林玄的指节捏得发白,眼中杀意翻涌。
他分明感知到这些人的气息残留——他们体内流转的并非普通灵气,而是被天道规则浸染过的“神罚之力”,那是只有神殿执法者或天道盟约成员才能拥有的力量。
更可怕的是,其中一人的气息,竟与当年参与封印白灵儿的那位长老极为相似!
有人在监视他们,甚至可能……早已布局多年,只为今日引导他们踏入陷阱。
“走。”他不再犹豫,一把将白灵儿打横抱起,动作干脆利落。
寒魄剑在身侧划出一道弧形护罩,剑气凝成屏障,替她挡住扑面而来的风雪。
“青丘的雪,要比这更冷。”他低声说,脚步坚定地踏入茫茫雪原。
越往南走,天地灵气越不对劲。
林玄能清晰感知到,空气中漂浮的剑元粒子正变得狂躁不安,像被捅了马蜂窝的蜂群般四处乱撞,彼此碰撞爆发出细微的电火花。
这种异常波动,通常只出现在空间裂隙附近,或是某种古老阵法即将激活的征兆。
白灵儿伏在他肩头,呼吸微热,耳尖不经意蹭着他的下巴:“阿玄,我胸口有团火在烧,像……像小时候偷喝阿爹埋在桃树下的桂花酿,又甜又烫,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那是神魂碎片在共鸣。”林玄低头,看见她领口露出的锁骨处,竟也浮起淡淡的金纹,如同血脉中流淌的星辰之河,“你体内有三块碎片。一块在剑冢地宫里镇着天道锁链,一块在星陨阁的七星阵下温养复苏,最后一块……”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前方雪雾中,一座青灰色石碑缓缓显形,仿佛从大地深处升起。
碑身爬满藤蔓状的裂痕,顶端刻着“青丘·归墟”四个古篆,却被风雪侵蚀得只剩半道凹痕,字迹模糊难辨。
白灵儿突然从他怀里挣下,踉跄着冲上前,跪倒在碑前。
她用狐尾奋力扫开积雪,露出碑底被掩埋的半行小字:
“剑神林青玄,狐女阿灼立约处……”
“阿灼……”她声音发颤,眼泪混着雪水砸在碑上,“我阿娘的小名……是阿灼……她从不让别人这么叫她,只在我小时候才肯答应一声……”
她抬起手,指尖刚要触碰碑面,整座石碑突然泛起金光,古老符文逐一亮起,如同沉睡万年的机关被唤醒。
林玄瞳孔骤缩——那金光照亮的刻痕里,分明有个与他轮廓极其相似的男子,负手而立,衣袂飘然;而男子身后,站着个披着狐尾斗篷的少女,眉心同样有一朵未开的金色莲花。
“阿玄……”白灵儿仰头看他,泪水在脸上冻成冰晶,“碑上的人……好像你。”
林玄的呼吸一滞。
他伸出手,指尖即将触到碑面时,白灵儿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别碰!我听见他们在说……‘该醒了’。”
那一刻,风雪骤然停了。
天地寂静,唯有心跳与钟声交织。
林玄扶起白灵儿,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石碑。
月光穿透厚重云层,洒在刻痕之上,那道与他相似的身影,肩头的狐尾斗篷忽然轻轻一动——仿佛被无形之风吹起,露出少女耳后一颗朱砂痣。
位置、形状、大小……与白灵儿耳后那颗,分毫不差。
“叮——”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起时,林玄正盯着石碑上的刻痕,心神未定。
他听见白灵儿的心跳声快得离谱,与碑下传来的钟声,渐渐叠成同一频率,仿佛两颗心脏在同一具躯壳中搏动。
【任务【弑神之始-12】触发:寻得青丘归墟碑,查明神魂碎片关联。
奖励:剑元+,剑技《轮回九斩》残篇x1,记忆碎片x5。】
白灵儿的手突然按在他心口,掌心滚烫:“阿玄,我好像……记起些什么了。”她的狐尾缠上他的手腕,带着他的手一同按在石碑上。
刻痕在两人掌心下轰然亮起,金光冲天而起,直贯云霄!
林玄看见,那道狐尾斗篷少女的眉心莲花,正在缓缓绽放——花瓣一片片舒展,金光流转,最终化作一朵盛开的九瓣金莲!
与此同时,一段尘封的记忆涌入脑海:
千年前,青丘之巅。
他站在断碑前,对那名叫阿灼的狐女许下誓言:“若天地崩裂,日月逆转,我林青玄必归来,不负此约。”
而她笑着回应:“那我就等你,哪怕转世九回,也要认出你的眼睛。”
原来,他不是第一次来青丘。
也不是第一次遇见她。
他们是跨越轮回的旧识,是命运齿轮中早已咬合的两环。
而现在,钟声响起,碑文苏醒,归墟之门即将开启——
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