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的指尖在剑痕玉上微微发颤。
那枚温润如血的玉石此刻正贴合于他掌心,仿佛有生命般搏动着,与他的心跳同频共振。
斩我剑意自识海深处涌出,如一道锋利无匹的银线,在经脉中疾驰而下,直抵指尖。
这道剑意是他修剑以来最锐利的一刃——专破执念、斩断因果,曾劈开无数心魔幻境,也曾斩落天道宫执法使的神魂烙印。
可此刻,他却要将这把“斩我”之刃,刺入白灵儿的识海。
而她的灵海,早已脆弱得如同被狂风卷着的纸灯笼,摇曳欲灭。
一丝外力失控,便可能彻底崩裂,魂飞魄散。
再拖下去她撑不住。雷罚剑灵的声音从剑痕玉中传来,带着金属刮擦般的锐响,像是锈蚀千年的铁链在夜风中震颤,你斩的不是她,是那团纠缠的神魂碎片!
林玄喉结滚动,目光落在怀中女子苍白如雪的脸颊上。
她双目紧闭,睫毛轻颤,唇角渗出一缕淡金色的血丝,那是神魂受损的征兆。
就在片刻前,她突然睁眼,用一种不属于此刻的温柔语调说:“小灵儿,要替我守好他的魂。”
那一瞬间,林玄的心脏几乎停跳。
那声音……太像了。
像极了他记忆深处某个被层层封印的片段——一个穿着红衣的身影,在雷火交加的夜里跪伏在他身前,泪流满面地喊着“主上”,然后化作灰烬消散于风中。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翻涌的情绪。
不能再犹豫了。
淡金剑意如游龙般顺着剑痕玉钻进白灵儿掌心,刹那之间,两人之间腾起刺目白光,宛如一轮小型太阳骤然炸开,照亮整片荒原。
雪花还未落地便被蒸发成雾气,四周枯树发出噼啪断裂之声。
剧痛来得毫无征兆。
林玄的神识刚触到白灵儿识海边缘,便被一股狂潮卷了进去,仿佛坠入无底深渊。
意识失重,五感错乱,耳边只剩下尖锐的嗡鸣与遥远的哭喊。
当他再度“睁开眼”时,眼前已非守墓人木屋外的雪夜。
入目是血色苍穹。
天空如泼洒了万千生灵之血,赤红翻滚,云层间电蛇狂舞,却不落地,只在高空盘旋,似在畏惧什么。
脚下是一座巨大的青铜祭坛,方圆百丈,铭刻着古老咒印,纹路流转不息,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四周黑压压跪伏着无数身影,皆披玄袍,背脊之上浮现出半透明的剑形光纹——那是高阶剑修神魂与本命剑共鸣的印记,唯有真正踏入“剑心通明”境界者方可显现。
他们齐声低诵,声浪汇聚成洪流:
“主上在上,万剑归宗;逆天而行,誓破苍穹!”
林玄站在祭坛中央,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
他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最前方那个背影上。
那人身穿玄色道袍,衣摆绣着十二星纹,袖口缠绕九重雷环。
林玄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如今**天道宫宫主**才有的服饰!
可此人站立的姿态、肩线的弧度、甚至那根束发玉簪的角度……都熟悉得让他窒息。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那是……我?”
就在此时,下方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
“主上!天道不公,以劫雷锁我剑道!求主上领我等,破这天道桎梏!”
声音如潮水般冲击着林玄的耳膜,也冲击着他残存的认知。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不再是现在这双沾满血渍、布满老茧的守墓人手掌,而是修长苍白、指尖流转青金色剑元的手。
指甲修剪整齐,腕骨分明,正是巅峰时期的模样。
寒魄剑静静悬浮于身前,剑身嗡鸣如泣,其上雷纹比现世更浓烈三分,仿佛蕴藏着足以撕裂天地的力量。
他看见“自己”缓缓抬手,握住剑柄。
那一瞬,整个世界仿佛静止。
“天道非天,吾即为道!”
这声暴喝如惊雷炸裂,震得祭坛都在颤抖,血色苍穹为之震荡,云层裂开缝隙,露出其后漆黑的虚空。
林玄看见前世的自己仰起头,眼中燃烧着炽烈火焰,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信念,仿佛要烧穿命运的枷锁,焚尽一切规则与秩序。
那一刻,他不再是林玄,而是**林青玄**——那个敢于向天道宣战的逆命之人。
可下一刻,九道漆黑锁链从云端劈落,每道粗如巨蟒,表面缠满密密麻麻的金色咒文,散发着禁锢万物的气息。
它们并非攻击肉体,而是直接贯穿那具身体的神魂!
噗——
林玄感觉自己心口被捅了一刀,鲜血从七窍溢出,冷汗浸透后背。
他看见前世的林青玄跪了下去,寒魄剑“当啷”坠地,剑身寸寸龟裂。
鲜血顺着嘴角滑落,在祭坛上绽开一朵朵妖异的花,如同彼岸盛开的曼珠沙华。
那些跪伏的身影疯狂冲上来救援,却被锁链余威震得倒飞出去,骨骼碎裂之声此起彼伏。
最前面那天道宫主前身形踉跄,脸上满是绝望,嘶吼着:“主上不可死!剑道不可绝!”
“林青玄!”
“主上——!”
呐喊声中,林青玄的神魂突然崩裂成无数碎片,如星辰炸裂,光芒四射,朝着不同方向激射而去。
其中一片碎光擦过林玄的指尖,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只触到一片虚无的凉意,如同抓住了一缕风。
这就是我神魂分裂的起点......林玄的声音在幻境里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血沫。
原来如此。
那些年他总觉得自己记忆缺失,以为是天道压制所致,是封印的结果。
可现在他终于明白——根本不是封印,而是**神魂被强行撕碎**!
他的存在,从那一刻起就被打散成了千万片,散落于诸天万界,寄宿于不同生命体内,等待某一世的觉醒与重聚。
难怪他对某些场景、某些人会有莫名的熟悉感;难怪白灵儿能感知到他的气息;难怪系统任务会标记【弑神之始】……
这一切,都是宿命的伏笔。
快回来!
雷罚剑灵的尖叫如惊雷炸裂,撕开幻境迷雾。
林玄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神识正在快速消散,意识像融化的蜡块般滴落,而远处那团导致白灵儿识海崩溃的神魂碎片,竟张牙舞爪地啃噬着他的意识,企图吞噬、融合!
“找死!”林玄怒吼一声,斩我剑意化作实质剑刃,凝聚成一道百丈金虹,狠狠劈向那团碎片。
轰——!
空间震荡,碎片发出凄厉尖啸,被剑意逼退数尺,表面出现裂痕,隐约可见一抹熟悉的面容一闪而逝——竟是他自己!
趁此机会,林玄抓住最后一缕清明,顺着剑痕玉的联系疯狂往回抽离。
再睁眼时,冷汗已浸透额发,后背衣物紧贴肌肤,冰凉如铁。
他剧烈喘息,胸口起伏不定,仿佛刚从地狱爬回人间。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白灵儿,她的睫毛仍在轻颤,原本惨白的脸色终于泛起一丝血色,呼吸也趋于平稳。
识海深处那团纠缠的黑影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缕微弱却纯净的金光,静静盘踞在她心窍之中。
她暂时稳住了。雷罚剑灵的声音虚弱了几分,雷纹黯淡如残烛,显然方才也耗力甚巨,那神魂碎片被你的斩我剑意斩断了纠缠,但……她顿了顿,语气凝重,我能感觉到,那碎片里有你前世的意志,而且……它认出了你。
林玄心头一震。
他轻轻抚过白灵儿的发顶,指尖掠过她柔软的银白色长发。
她刚才说的“穿红衣服的姐姐”,此刻在他记忆里骤然清晰起来——那是前世他最信任的侍女**红绡**,出身卑微却天赋卓绝,曾为他挡下一次天道劫雷,魂飞魄散前留下一句:“主上之魂,我必守之。”
后来他才知道,红绡并非普通侍女,而是拥有罕见“织魂体”的奇女子,能以自身精魄编织他人神魂,延缓崩解。
原来所谓“重要的东西”,正是他被撕碎的神魂。
而红绡,或许就是第一个接收碎片的人。
叮——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起:
任务【弑神之始-11】进度更新:发现林青玄神魂分裂源头。
当前进度:7\/10。
林玄正欲调出详情界面查看后续线索,怀中人忽然轻动。
白灵儿缓缓睁眼,狐眸尚存迷茫,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梦中醒来。
她抬手抚上他的脸,指尖微凉,声音轻若羽毛:阿玄……我好像做了个梦。
梦见有个穿红衣的姐姐,把我带到一座琉璃塔前,她说:‘这是主上的魂,要等主上回来。
’然后……她把一颗星星塞进我嘴里……
林玄呼吸一滞。
他终于明白——白灵儿能容纳他的神魂碎片,并非偶然,而是宿命安排。
前世追随者们在他神魂碎裂之际,将碎片封入不同生命体内,只为等他归来。
这些人或转世为人,或投身为妖,或化作器灵,皆背负着守护“主上之魂”的使命。
而白灵儿,极有可能是其中之一。
那如果……白灵儿指尖揪住他的衣襟,狐尾无意识缠上他的手腕,眼神忽明忽暗,如果我不是狐族呢?
我会不会也是……你的一部分?
林玄心脏猛然一跳。
这个问题如利刃刺入心底。他望着她清澈的双眼,竟一时无法回答。
她是白灵儿,是狐族圣女,是他一路相伴的伙伴。
可若真如她所言,她的诞生本身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布局,那她的“自我”是否真实?
她的情感,是否也只是对主人的忠诚延续?
他刚启唇,话未出口,白灵儿却又闭上了眼,呼吸重归平稳,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梦境余波。
林玄久久凝视着她颈间若隐若现的狐族图腾——那是一簇燃烧的银焰,传说中唯有“狐火传承”血脉者才能激活。
据《狐族古卷》记载,此血脉不仅能净化邪祟,更能承载他人神魂而不损己身。
他曾以为这只是传说。
但现在看来,或许正是这份血脉,让白灵儿成为了最适合的容器之一。
雪仍纷纷扬扬,无声覆盖大地。
林玄将白灵儿小心抱入守墓人木屋,替她盖好厚实的羊毛被后,转身走向墙角那座陈旧的檀木柜。
柜子年代久远,漆面斑驳,却始终无人敢动——因为这是前任守墓人留下的遗物,据说藏着禁忌知识。
他踮起脚,指尖探向柜顶最深处,触到一卷裹着红绸的古籍。
《狐族古卷》。
封皮由千年狐皮鞣制而成,触感温润,此刻竟在他掌心微微发烫,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他小心翼翼解开红绸,翻开第一页,墨迹斑驳的字迹跃然纸上:
“狐火者,承魂之 也。非血缘所系,乃命轨所归。得火者,可纳他人神魄,守其不灭,待其归来。”
林玄瞳孔骤缩。
这个词,赫然出现在古卷之上。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下一页竟绘有一幅图——一名银发狐女跪于祭坛前,口中吐出一点金光,那金光化作人形,正是林青玄的模样!
图旁小字写道:
“丙戌年冬,主陨于天劫,神魂碎,十二弟子分藏其魄。狐女白氏,承其心魄,藏于灵台,代代转生,永不忘誓。”
林玄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白氏……白灵儿?
难道早在数百年前,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他继续翻阅,发现后面几页已被人为撕去,只剩参差不齐的纸边。
而在最后一行残留文字中,依稀可见:
“……若主归,狐火燃,则……万魂归位,逆命重启……”
“逆命重启?”林玄低声重复,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这意味着什么?是让他再次挑战天道?还是……完成前世未竟之事?
门外,风雪愈烈。
屋内油灯摇曳,映照着他沉思的侧脸。
他不再只是一个逃亡的守墓人,也不再仅仅是系统的宿主。
他是林青玄的转世,是被撕碎的神魂之主,是那些忠诚追随者用生命守护的存在。
而白灵儿……或许不只是伙伴,更是他通往完整的关键。
他合上古卷,轻轻放回柜中,却不知那书脊上的狐火图腾,正悄然亮起一丝微光,仿佛回应着某种古老的契约。
夜未央,雪未停。
而在遥远的天道宫深处,一座封闭千年的密室中,一面青铜镜突然浮现裂痕,镜中倒影赫然是林玄的脸。
与此同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