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的脊背绷成一道冷硬的弧。
雪粒落在他的肩头,未化,仿佛连天地都因他此刻的气息而凝滞。
寒魄剑在掌心震颤,雷纹随着他的脉搏明灭,像在替他数着心跳——三,二,一。
那节奏缓慢却沉重,如同命运倒计时的钟摆,在寂静中敲出令人心悸的回响。
“谁在那?”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尾音却像淬了冰棱,划破雪幕,撕开这片死寂的安宁。
风止,树不动,连飘落的雪花都在半空中微微一顿,似也被这声质问惊住。
回应他的,只是一阵风。
可那风来得蹊跷——不是自山间卷起,也不是从谷口吹来,而是自云层深处悄然溢出,带着一股不属于此界的阴寒。
紧接着,那道隐在厚重云层里的黑影突然散作青烟,如墨滴入水,迅速扩散、消融,连轮廓都没留下半分,唯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香火气,混着雪粒钻进鼻腔,直抵识海深处。
白灵儿的狐尾“唰”地竖起来,每一根绒毛都绷紧如针。
她猛地转身,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死死盯向天际残云,鼻尖轻动,像是在捕捉空气中最后一丝痕迹。
耳尖上的绒毛已被雪水打湿,贴在皮肤上,泛着微弱的寒光。
“是幽冥香。”她低声说道,嗓音里透着难以掩饰的惊惧,“我在青丘古籍里见过记载……只有天道宫那些老古董才用这种香。”
她顿了顿,指尖不自觉地揪住林玄的衣袖,力道大得几乎要撕裂布料:“用活人的魂魄混着沉水香炼制而成,烧起来能掩住天道法则的气息——那是为了躲避因果反噬,让他们的窥探不会被天地察觉。”
林玄没有立刻回应。
他的目光仍锁在那片已空无一物的苍穹,瞳孔深处映着尚未散尽的黑雾残痕。
他知道,那不是普通的监视。
那是**审判之眼**——天道宫高层独有的秘术,以献祭百名修士神魂为引,开启短暂的“无界之视”,可在万里之外窥探目标心绪、灵台波动,甚至预判其下一步动作。
更可怕的是,它不仅能看,还能**种念**。
雷罚剑灵的虚影缓缓从寒魄剑中浮起,发梢沾着细碎的雷光,宛如星屑坠落人间。
她望着黑影消散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仿佛在确认某种熟悉的气息是否残留。
“顾青竹的神魂被天道篡改时,我感应到过类似的气息。”她转头看向林玄,眸中雷光微闪,声音低沉而凝重,“他们不会只派一个提线木偶来。”
这句话落下,空气仿佛骤然冻结。
林玄的拇指重重压在寒魄剑的剑脊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刹那间,剑鸣变调,不再是清越悠扬的龙吟,而是像被什么哽住了喉咙,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他闭了闭眼。
剑意顺着经脉涌入剑身——这一探,冷汗瞬间浸透后背,衣衫紧贴肌肤,寒意直透骨髓。
剑身深处,原本属于雷罚剑灵的清冽气息里,竟缠了一团黏腻的黑丝。
那东西不像寻常魔气,也不似邪祟之力,反倒更像是某种**法则残片**,带着扭曲的纹路,如毒蛇般盘踞在剑核之中。
它像活物般蜷缩着,正缓缓啃噬着剑灵的灵识,每动一分,寒魄剑的温度就往下坠三分。
林玄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不是简单的侵蚀,而是**寄生式污染**——通过顾青竹残存的神念通道,将天道印记植入寒魄剑的核心,企图在未来某个关键时刻,反向操控剑主!
“找死。”
林玄低喝一声,斩我剑意第三重轰然运转。
刹那间,识海翻涌如沸,剑元如江河决堤,顺着指尖灌入剑身,在剑脊处凝成一道雪亮的剑印——那是斩我剑意的核心,专破一切外侵神魂、断绝因果牵连的终极手段。
寒魄剑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照亮整片雪原,仿佛一轮初升的太阳撕裂阴霾。
林玄的手掌被烫得发红,皮肉焦裂,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雪地上绽开一朵朵猩红之花。
可他咬着牙不肯松手,任由剧痛贯穿神经。
剑鸣声里混进一声凄厉的嘶吼,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撕开了魂魄。
黑雾从剑刃两侧汹涌而出,在半空凝结成一张扭曲的人脸——那面容依稀可辨,竟是顾青竹的模样!
只是双眼空洞,嘴角咧至耳根,满是怨毒与不甘。
“师尊……为何……毁我重生之路……”
声音沙哑,带着非人的回响,仿佛来自九幽之下。
林玄眼神不变,冷冷道:“你早已不是我的徒弟。”
话音未落,雷光炸裂,将那张人脸撕成碎片,化作飞灰随风而逝。
“叮——任务【弑神之始-7】触发:清除天道印记残余。奖励:剑元+4000,‘寒魄剑’觉醒。”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时,林玄的膝盖重重磕在雪地上,溅起一片雪尘。
他撑着寒魄剑喘气,额发被汗水黏在额角,脸色苍白如纸,却仍死死盯着逐渐清澈的剑身。
刚才那团黑丝,分明带着天道特有的法则纹路——七重螺旋状的金色铭文,正是天道宫最高权限的象征。
他们竟想通过顾青竹的神魂,在寒魄剑里种下控制的印记!
这不是试探,是赤裸裸的宣战。
“好手段。”
他扯了扯嘴角,笑容却比雪还冷,“先拿徒弟当棋子,再染指我的剑……”
他抬起手,指腹轻轻抚过剑刃,鲜血顺着锋刃滑落,“当我林玄的剑,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捏的泥人?”
寒魄剑突然轻颤,剑身的雷纹褪去刺目银光,泛起温润的青白,像被雪水洗过的月光,柔和却不失锋芒。
雷罚剑灵的虚影重新凝实,身形比之前清晰了许多,连眼神都多了几分灵动。
她伸手碰了碰林玄的指尖,声音比之前多了几分清透:“那东西……被彻底烧干净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染血的袖口,眉头微蹙:“你刚才用剑元太猛,经脉有点淤堵,再这样下去,迟早会伤及本源。”
林玄抬头看她,忽然笑了:“谢了。”
这笑很淡,却让雷罚剑灵心头一颤。
白灵儿蹲下来,用狐尾给他扫开膝头的积雪,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一场梦境。
她的耳朵耷拉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现在怎么办?天道宫的人都盯着你,连剑都敢动手……”
她咬了咬唇,终于说出那句藏在心底的话:“要不我们回青丘?我爹说过,青丘山有上古狐帝布下的结界,天道法则渗不进去……至少能喘口气。”
林玄沉默片刻。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狐耳,指尖感受到那一片柔软与微凉。
“回青丘?”他轻声道,语气里竟有一丝罕见的温柔,“等我把天道的锁链砸断了,再陪你回去看桃花。”
他站起身,动作虽有些踉跄,但脊梁挺得笔直。
寒魄剑自动飞回剑鞘,剑穗轻晃,雷纹隐没于金属光泽之下。
“他们既然敢来,就该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
雪停了。
天地一片洁白,万籁俱寂。
林玄望着远处被雪覆盖的剑冢,喉结滚动了一下。
那里埋葬着无数英魂,也埋葬着他最不愿面对的记忆。
顾青竹的墓就在那边,雪地上还留着他跪过的痕迹——昨夜,他曾在那里守了一整晚,对着冰冷的石碑说尽千言万语。
他摸了摸腰间的断簪——那是顾青竹十六岁时亲手刻的,木质已泛黄,边缘磨得光滑。
上面刻着五个字:“师夷长技以制天”。
如今,簪子上的血已经冻成了暗红,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烙印在时光里。
“他们想控制我的剑。”他突然低声喃喃,目光落在寒魄剑的剑穗上,“可他们不知道……”
他指尖划过剑鞘上的雷纹,声音渐沉,却字字如铁:“这把剑,从来只认持剑的人。”
寒魄剑在鞘中轻鸣,剑身泛起柔和的光辉,仿佛回应主人的誓言。
雷罚剑灵的声音从剑中传来,带着几分笃定:“等它觉醒了……你会看到真正的‘弑神之力’。”
风起。
林玄迈步向前,脚步坚定,踏碎积雪。
天道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会派出更强的傀儡、更诡谲的阴谋,甚至可能唤醒沉睡已久的“天命使徒”。
但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孤身闯关的少年。
他有剑,有伴,有誓约,更有不容亵渎的道心。
而在远方的天道宫深处,一座青铜巨殿内,九盏幽冥灯同时熄灭。
一名披着金纹黑袍的老者睁开双眼,眸中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失败了?”另一人低声问道。
老者缓缓点头:“印记被清除了……而且,寒魄剑有了反应。”
他停顿片刻,声音低沉:“它……快要醒了。”
“那就提前启动‘归墟计划’。”第三人走出阴影,手中握着一枚破碎的玉符,“用顾青竹的最后一缕执念,点燃‘逆命阵’。”
“可若失败,我们将彻底失去对天机塔的掌控。”
“值得。”那人冷笑,“只要能杀死林玄,哪怕倾覆天道,也在所不惜。”
与此同时,林玄停下脚步,猛然回头。
他仿佛听见了什么,又仿佛只是错觉。
但寒魄剑却在此刻剧烈震动,剑鞘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一道青白色的光芒从中溢出,照亮了他的侧脸。
白灵儿察觉异样,轻声问:“怎么了?”
林玄摇头,目光深邃:“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账,该去清算一下了。”
他望向天际,云层翻滚,似有雷霆酝酿。
而在那云海之上,一座悬浮的巨塔若隐若现——那是**天机塔**,记录万物命数之地,也是天道意志的中枢所在。
终有一日,他会踏破云霄,亲手将其推下神坛。
此刻,风雪再起。
可这一次,风中不再只有寒冷,还夹杂着一丝……剑意的锋芒。
寒魄未冷,征途未终。
真正的风暴,正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