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竹的指节几乎要嵌进雷罚剑的剑柄里，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额角的血珠顺着下颌缓缓滑落，在脚下那幅古老而诡谲的暗金阵图上绽开一朵朵细小的血花，如同某种献祭仪式的开端。
每一滴血落下，阵图便微微震颤，像是在回应某种沉睡已久的召唤。
他仰头时，发梢沾着血的碎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曾经清俊如画的眉眼此刻扭曲如厉鬼，瞳孔深处翻涌着不属于人间的幽光。
他的声音嘶哑，像是从地底爬出的亡魂在低语：“师父，你总说天道不公，可你可知——”他突然低笑，笑声里带着哭腔，像极了雪夜中孤狼的哀嚎，“你走之后，是天道用雷罚剑里的残魂养着我！是天道让我在剑冢外的风雪里活了二十年！整整七千三百天，日日听着剑冢哀鸣，夜夜梦见你背影远去……我求过它，求它让我死，但它不许！它说——你还没完成使命！”
雷罚剑嗡鸣着剧烈震颤，剑身浮现出细密的裂痕，像是某种古老力量正在觉醒，又像是剑灵本身在痛苦挣扎。
每一道裂痕都渗出淡紫色的光，那是被封印的剑意在试图挣脱枷锁。
剑柄处缠绕的符文开始剥落，化作灰烬飘散在风中。
暗金阵图以顾青竹为中心疯狂蔓延，如同活物般吞噬着周围的空间。
地面的碎石被无形之力吸向空中，在阵法边缘凝成漆黑的锁链，彼此绞缠，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宛如万千冤魂在嘶吼。
天空骤然阴沉，乌云翻滚如墨海倒悬，一道道电蛇在云层中穿梭，却始终不落——仿佛在等待某个更高意志的许可。
林玄的脚步突然顿住。
他能清晰感觉到，有一双无形的手正攥住他的丹田——那是剑元汇聚的命门，是武者力量的根源。
此刻，那双手冰冷如霜，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正在一点点挤压他的灵脉，试图将他体内的剑元抽离。
寒魄剑原本温驯的剑鸣此刻变得尖锐，像是被扼住咽喉的猛兽，剑身泛起幽蓝的光，光芒忽明忽暗，像在替他发出不甘的嘶吼。
“系统。”他咬着牙低唤，额角青筋暴起，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叮——识海接入成功。】
刹那间，三道赤红标记在虚空中弹出，呈三角之势，勾勒出阵图的三个薄弱点。
机械音不带感情，却像一盆冷水浇在林玄发烫的太阳穴上：“检测到‘天道封印阵’，核心节点三处：左前方十步为风属性枢纽，正上方五丈为雷属性核心，右后方七步为土属性根基。建议优先破坏，否则三息内将触发‘神魂剥离’机制。”
林玄瞳孔微缩。
他知道这阵法的来历——那是上古天道为镇压逆命者所设的终极封印，曾囚禁过三位剑帝，连时间在其内都会凝滞。
而如今，它竟被顾青竹以自身为祭，强行激活。
他望着顾青竹颤抖的肩膀，忽然想起前世收徒那日。
那是初雪落下的清晨，剑冢外银装素裹，天地寂静。
少年跪在石阶前，青衫单薄，雪落满肩，冻得嘴唇发紫，却仍挺直脊背。
他抬起眼，眸中盛着倔强与渴望：“师父，我冷。”
那时林玄蹲下身，用掌心焐热少年冰凉的手，轻声道：“以后有师父在，不会再冷了。”
可现在，少年的手正握着要他命的剑。
“主人！”白灵儿的狐尾突然缠上他的手腕，温度高得烫人，几乎要灼伤皮肤。
林玄低头，看见她眼瞳里的金纹几乎要漫出眼眶，原本雪白的狐毛泛着淡淡的银光——那是剑神神魂碎片在燃烧，是她以本源之力强行干扰阵法的节奏。
“封印阵在吞噬你的意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脸颊因痛苦而扭曲，“我用神魂干扰它的节奏，只能撑三息！再多……我的神魂会碎！”
三息。足够了。
林玄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细线，识海中《九极·斩天》第六式“破界”的口诀轰然炸开。
他能感觉到剑元如江河倒灌，顺着经脉奔涌向剑尖，每一寸血肉都在共鸣，仿佛整具身躯都化作了剑的延伸。
他反手握住白灵儿的手，将她推到身后，动作温柔却坚定。
“活下去。”他低语。
寒魄剑在指尖转出残影，剑尖轻颤，指向风属性枢纽。
“第一式·裂风！”
剑气如刀，精准劈开左前方的空气。
那一瞬，空间仿佛被撕裂，气流炸成漩涡。
风属性枢纽处的暗金纹路突然扭曲，像是被利刃划开的绸缎，露出下面青灰色的法则脉络——那是构成阵法的根本，一旦断裂，风之平衡将彻底崩塌。
“第二式·碎雷！”
林玄足尖点地，身形如游龙腾空，衣袂翻飞间带起千重气浪。
寒魄剑划出一道青色流光，直刺天际——那是雷属性核心所在的位置。
气浪掀翻顾青竹额前的碎发，少年抬头的瞬间，正看见那道流光撕裂云层，仿佛要将天穹劈成两半。
雷罚剑灵的虚影突然从剑中窜出，高达十丈，手持巨剑，尖啸着要阻拦。
可就在此时，白灵儿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化作银火锁链，瞬间缠住剑灵脖颈。
火焰灼烧，发出焦糊味，剑灵嘶吼挣扎，却被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第三式·断土！”
最后一式，林玄的剑尖几乎要擦过顾青竹的鼻尖。
他能闻到少年身上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刺得人眼睛发酸。
右后方的土属性根基在剑气下轰然碎裂，暗金阵图像被抽走了筋骨的蛇，瞬间坍缩成无数光点，如萤火般四散。
天地恢复清明的刹那，狂风骤停，乌云溃散，阳光重新洒落。
顾青竹踉跄着栽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溢出黑血。
雷罚剑“当啷”一声掉在他脚边，剑身上的裂痕已经蔓延到剑柄，随时可能断裂。
雷罚剑灵的虚影只剩拇指大小，蜷缩在剑格处发抖，声音微弱：“不可能……这阵法连剑帝都能困住……你怎会……破开？”
林玄收剑入鞘，指节抵着剑柄的手微微发颤。
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痛。
他望着顾青竹额角还在渗血的伤口，声音比极北冰原的风还冷：“你忘了，我已不再是那个只会教你剑术的师父。”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少年染血的发顶——和前世一样软，像云。
“我是曾经踏碎天道枷锁的剑神。”
“叮——反击模式剩余时间：三十秒。”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起的瞬间，林玄的瞳孔泛起幽蓝的光，寒魄剑自动出鞘，悬浮在他身侧嗡鸣，剑身流淌着毁天灭地的剑意。
顾青竹抬头看他，忽然在他身后看见模糊的虚影——那是比雪山还高的剑影，剑身上刻满上古符文，每一道都在流淌着不属于人间的力量。
那是剑神之影，是曾让天道战栗的存在。
“师父……”顾青竹伸出手，像是要触碰什么，却被林玄一脚踩住手腕。
剧痛让他倒抽冷气，却见对方眼中的幽蓝越来越盛，连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空间寸寸龟裂。
“顾青竹。”林玄的声音里没有温度，“这一剑，送你去见真正的天道。”
他抬起手，寒魄剑的剑尖指向顾青竹的心脏。
远处传来白灵儿的惊呼，可林玄听不清了——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系统倒计时的机械音：“二十五……二十四……”
剑元在体内疯狂涌动，经脉如被烈火灼烧，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林玄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识海里苏醒——那是前世被封印的记忆，是剑神的传承，是曾经让天道都颤抖的力量。
一道道画面闪过：他站在九重天外，一剑斩断天道锁链；他与万千神将鏖战，血染苍穹；他抱着顾青竹的尸体，怒吼着“我必逆天而行”……
顾青竹望着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释然：“原来……你真的回来了。”
林玄的剑停在离他心口三寸的地方。
他望着少年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忽然想起前世最后一次见他时，少年也是这样笑着说：“师父，我会替你守住剑冢。”
那时他点头，转身离去，未曾回头。
可现在，该他来守住这个曾经的徒弟了。
系统倒计时还在继续：“十……九……”
林玄深吸一口气，寒魄剑的剑意骤然暴涨，脚下的土地在剑意下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远处的雪山传来雪崩的轰鸣。
天地变色，风云激荡。
顾青竹望着他，轻声说：“动手吧。”
林玄的手指扣紧剑柄。
可他更知道，若不杀他，天道会派更多使者来，会有更多人因他而死。
顾青竹已是天道的容器，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灾劫。
“三……二……一……”
系统提示音结束的瞬间，林玄的剑势达到了巅峰。
他望着顾青竹，轻声说：“抱歉。”
然后，他挥剑——
剑光未落，顾青竹却笑了。
他抬起手，竟主动迎向剑锋，口中喃喃：“师父……这一次，换我护你。”
寒魄剑刺入胸膛的刹那，顾青竹体内爆发出一道金色光柱，直冲云霄。
那不是天道之力，而是……剑神残魂的共鸣！
林玄瞳孔骤缩——原来顾青竹早已在雷罚剑中藏下了他的神魂碎片，只为在这一刻唤醒真正的剑神意志！
“不——！”林玄怒吼，想要收剑，却已来不及。
顾青竹的身体缓缓倒下，手中雷罚剑碎裂成灰，剑灵发出最后一声悲鸣，消散于风中。
林玄跪地，抱住少年逐渐冰冷的身体，声音嘶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青竹嘴角溢血，却仍笑着：“因为……您说过……有师父在，就不会冷……可这一次……换我……让您……不再孤独……”
他的手缓缓抬起，指尖轻轻碰了碰林玄的脸，然后垂落。
生命之火，熄灭。
天空中，那道金色光柱久久不散，仿佛在为一位真正的剑者送行。
林玄抱着他，久久未动。
寒魄剑嗡鸣不止，仿佛也在哀悼。
“叮——检测到剑神意志完全觉醒，系统权限升级至S级。”
“新指令生成：逆天改命，重启轮回。”
林玄缓缓抬头，眼中幽蓝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金色的竖瞳。
他站起身，将顾青竹轻轻放在雪地上，脱下外袍为他盖上。
“等我。”他低语，“这一世，我定斩天道，换你归来。”
他转身，寒魄剑指向苍穹。
剑意冲霄，天地变色。
一场真正的逆天之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