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外的喊杀声像一把淬毒的剑,刺破了密室的寂静,撕裂了剑冢深处千百年来沉淀的死寂。
那声音由远及近,裹挟着铁蹄踏碎冻土的闷响、刀兵相击的金鸣,还有几道熟悉的妖异吟唱——那是北冥宗控鬼术特有的低语,如蛇信舔舐耳膜,令人脊背发寒。
林玄盘膝坐于石台前,双目微阖,却在那一瞬猛然睁开,瞳孔深处掠过一道冷光。
他耳尖微动,捕捉着每一丝声波的细微变化。
镇北军的战鼓、黑风寨的毒雾号角、北冥宗万鬼幡摇动时的阴风呜咽……三方势力几乎同时压境,时间掐得精准如刀锋,仿佛早已串联好剧本。
可林玄知道,这并非巧合,而是他布下的局,终于在这一刻被推入高潮。
“来得倒快。”他低笑一声,唇角勾起一抹讥诮,指尖在虚空中划出三道残影,动作快得几乎留下灵力轨迹。
三枚传音符从储物戒中飞出,分别裹着青、红、金三色灵光,如同三颗流星划破密室幽暗。
第一枚飞向东南方,直入地脉节点,那是叶昭雪埋伏之处;第二枚没入西墙暗格,触发一道古老禁制,连通周若曦的隐匿阵眼;第三枚则悬在他掌心,迟迟未发,直到他感知到两股接引灵力的波动稳定接续,才松开手指。
金符一闪而没,没入地底深处,唤醒沉睡的剑冢中枢。
石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粗重的喘息。
门扉被猛地撞开,白灵儿裹着狐裘踉跄冲了进来,发间玉簪歪斜,一缕青丝垂落颊边,眼底还沾着未褪的惊慌:“玄哥哥!我刚才在祭台看到——镇北军的玄色大旗都翻过北寒岭了!黑风寨的毒雾正顺着鬼哭峡往这边漫,还有北冥宗的万鬼幡……”她语速极快,声音微颤,显然还未从惊骇中回神。
话未说完,林玄已抬手按在她肩头,掌心温热的灵力缓缓渗入,安抚她躁动的神魂。
那温度透过狐毛渗进来,惊得她耳尖一缩,却未躲开,反而下意识往他掌心靠了靠。
“灵儿去守剑冢第三重门。”林玄抽出腰间寒魄剑,剑鞘在她掌心一抵,声音沉稳如磐石,“若有人硬闯,就用这剑引动地脉灵火。记住,只守不战。”
白灵儿攥紧剑鞘,指节泛白,睫毛忽闪两下,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啄了个轻吻,唇瓣柔软如春雪初融:“玄哥哥说过要教我御剑术的,等打完这仗,不许赖账。”话音未落,她已化作一道白光窜出密室,只余淡淡狐香在空气里打旋,久久不散。
林玄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他知道,这一别,或许便是生死之隔。
剑冢第三重门,是整个阵法的命门,一旦失守,地脉灵火将失控反噬,整座剑冢都将化为炼狱。
而白灵儿,虽天资聪颖,却毕竟修为尚浅,能否扛住那等压力,全凭意志。
转身时,传音符的灵光在他眼前明灭——是叶昭雪的回信,只有一个“诺”字,笔锋刚硬如刀,透着铁血之气。
林玄凝视片刻,指尖轻抚那字,仿佛能触到她握笔时的决绝。
与此同时,镇北军阵前,叶昭雪的玄铁重铠在晨雾中泛着冷光,宛如一尊战神立于寒风之中。
她单手按在腰间横刀上,另一只手将染血的红缨枪重重插在地上,枪尖入土三寸,震起一圈尘土。
对面,楚寒骑着乌骓马,冷眼俯视。
他身披紫金战袍,腰悬虎符,神情倨傲。
乌骓马打了个响鼻,前蹄刨起的泥块溅在叶昭雪甲胄上,被她随手抹去,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丝毫迟疑。
“叶副将这是要抗命?”楚寒声音裹着铁刃般的寒意,“白大人有圣谕,剑冢藏妖邪,镇北军当清剿——”
“清剿?”叶昭雪突然跨前一步,重铠相撞的脆响惊得周围士卒后退半步。
她抬眼直视楚寒,目光如刀,“三年前漠北雪灾,是谁带着弟兄们啃冰渣子守粮道?上个月追剿马匪,是谁替你挡了那支淬毒的冷箭?”
楚寒脸色一白,下意识去摸腰间佩剑。
叶昭雪的横刀已出鞘三寸,刀光映得他瞳孔收缩。
“今日你若敢动剑冢一草一木,”她的刀尖挑起楚寒的发带,冷声道,“我叶昭雪,先斩你这叛了军心的将!”
风卷着战旗猎猎作响,镇北军阵中不知谁喊了声“冷面将军”,竟有半数士卒单膝跪地,枪尖触地的闷响连成一片,如雷贯耳。
楚寒望着那片低垂的枪林,喉结动了动,终究勒转马头,声音阴沉:“撤!”
他心中怒火翻腾,却不敢再言。
他清楚,叶昭雪在军中威望极高,若强行下令,恐怕未至剑冢,军心已乱。
而他此行,本就另有所图——白大人密令,剑冢之中藏有上古剑灵,若能得之,便可掌控镇北军实权。
可眼下,他只能暂退。
与此同时,鬼哭峡深处,毒雾如墨云翻滚,遮天蔽日。
周若曦倚在歪脖子老树上,嘴角叼着根草茎,银铃在腕间轻晃,清脆如歌。
她看着下方跌跌撞撞的北冥宗弟子——他们的道袍被藤甲上的倒刺勾得破破烂烂,脸上的青紫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阿嚏!”一个弟子被毒雾呛得踉跄,撞翻了身侧的招魂幡。
幡上怨魂嘶吼,却在下一瞬戛然而止。
周若曦指尖的琉璃瓶轻晃,一抹淡粉色烟雾飘入幡中。
那怨魂突然发出尖啸,转而扑向持幡的北冥长老,一口咬断其咽喉。
长老瞪大双眼,至死不敢相信,自己的控鬼术竟反噬其身。
“幻心香配腐骨散,效果如何?”她从树上跃下,绣着曼陀罗的裙角扫过弟子的脸,声音轻柔如情人低语,“告诉你们宗主,黑风寨的毒,可不止能杀人。”
北冥宗众人惊恐四散,却不知,他们早已踏入周若曦布下的幻阵。
每一步,都在她算计之中。
她不是来阻敌,而是来引敌入瓮——让北冥宗的万鬼幡,成为剑冢阵法的养料。
林玄回到密室时,棋局上的黑白子正泛着幽光,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转。
他盯着中央那枚黑子,忽然想起白无尘第一次来剑冢时说的话:“这星罗天元局,其实是道心之局。舍与取,生与死,皆在一念之间。”
“舍与取么?”他轻声呢喃,指尖按在最边缘的白子上。
那子微颤,似在回应他的意志。
寒魄剑突然在储物戒中震颤,剑鸣如龙吟,连带着整个密室都微微晃动。
当他的指腹与棋子相触的刹那,整座密室剧烈震动,石屑簌簌落下,棋盘上的黑白子竟开始流动,化作液态的光,如星河倒灌,汇入地脉。
“啪!”
林玄落下一子,不是在棋格,而是直接按碎了中央的黑子。
那黑子崩裂的瞬间,一股古老而磅礴的灵力自地底喷涌而出,直冲穹顶。
密室穹顶的星图突然亮起,十二道星光垂落,在他脚下凝成一张信笺,字迹苍劲如篆:
“恭喜破局,寒魄剑器即将迎来第一次蜕变。”
林玄凝视信笺,尚未细读,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声音像是被什么利器贯穿了喉咙,尾音带着诡异的震颤——是剑冢深处的方向。
他握紧信笺,寒魄剑的震颤愈发剧烈,连储物戒都被烫得发烫。
他望着密室深处那道刻着“天诛”二字的石门,眼中寒芒乍现。
那扇门后,封印着的不只是剑灵,更是一段被尘封的真相——关于他身世,关于剑冢的起源,关于这场三面合围背后,那双在暗处操控一切的黑手。
而此刻,三方势力皆已入局,却不知,他们不过是棋子。
真正的棋手,正在密室之中,执子落定,静待终章。
林玄深吸一口气,寒魄剑自行出鞘三寸,剑身泛起幽蓝冷光,仿佛在呼应他心中的战意。
他缓步走向“天诛”石门,每一步都踏在命运的节点上。
风起云涌,三面合围,计中藏锋。
这一局,他不仅要赢,更要以剑证道,以血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