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回到营地时，篝火已烧得只剩零星炭块。
他蹲下身，用枯枝拨了拨，火星子“噼啪”溅起，映得帐篷里的兽皮地图泛着幽光。
小徒弟早抱着铺盖蜷在角落睡熟了，呼吸声轻得像雪落。
他解下腰间的寒魄剑，剑鞘上那道浅痕在月光下泛着银芒。
前世斩断命轨锁链时，剑脊上也留过这样的印记——每一道，都是天道烙下的屈辱。
林玄伸手按住心口，那里有团热流在翻涌，是星图核心碎片融合后残留的余温。
“试试。”他低喃一声，闭目盘坐。
指节抵在丹田，引着星图的微光往经脉里探。
这一试，便觉有根细若游丝的冰线缠在任督二脉交界处，像条沉睡的蛇，鳞片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
“叮——”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识海炸响，惊得林玄睫毛一颤。
【检测到封印波动，是否激活‘星象解封’模式？】
“是。”林玄几乎立刻应下。
话音未落，怀中星图“嗡”地震鸣，金芒从袖口里透出来，在帐篷顶投下旋转的星轨。
他感觉有千万根银针扎进经脉，痛得额头渗汗，却咬着牙没吭一声——这疼太熟悉了，前世被天道锁链穿透神魂时，比这疼十倍。
“咔。”
一声轻响。
冰线突然绷紧，咒文上裂开道细缝。
林玄睁开眼，眼底有星光流转——那道封印，在星图之力下，终于露出了破绽。
“咚。”
帐篷外传来敲门声，惊得睡熟的小徒弟“啊”地翻了个身。
林玄手按剑柄，抬眼时已收敛了周身剑气。
他掀开帐篷帘，冷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吹得烛火摇晃。
门口站着个灰袍老道士，白须垂到腰间，鹤发用根木簪随意挽着。
他手里拎着个褪色的布囊，见林玄看过来，先笑了：“小道玄冥子，见过守墓人。”声音像老树根擦过青铜，带着股沧桑的清冽。
林玄没接话，目光扫过对方腰间——那里挂着枚青铜罗盘，刻着与苏清浅星陨阁罗盘相似的纹路。
“三十年前在星陨阁当杂役，学过两天观星术。”玄冥子像是看出他的疑虑，指了指天上翻涌的阴云，“昨夜北斗第七星突然明了三分，我就知道，该来见见被天道锁了三万年的人。”
林玄瞳孔微缩。他没说话，却退后半步，示意对方进来。
玄冥子跨进帐篷，先看了眼蜷缩在角落的小徒弟，抬手轻弹，一道暖雾裹住少年，这才转向林玄：“刚才那星图震动，是在解命锁吧？”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虚点林玄心口，“你体内那道封印，是天道用七曜星力铸的锁，单靠星图，解不干净。”
“你怎么知道？”林玄的手仍按在剑柄上，语气却软了些——能一眼看出封印来路的，要么是活了千年的老怪物，要么是真有本事。
玄冥子从布囊里摸出个缺了口的茶碗，倒了碗凉水，推到林玄面前：“当年星陨阁的《星枢密录》里写过，剑神被封时，天道派了七位星官下界，用北斗七星的命轨织成锁链。你刚才解的，是第七星的锁头，可前六星的锁尾还缠着你的神魂呢。”他指节叩了叩茶碗，水面映出林玄眉心的星图倒影，“那星图是苏丫头给的吧？她倒是有心，可星陨阁的星图少了北极星的纹路，破不了全套的锁。”
林玄盯着水面的倒影，喉结动了动：“你想帮我？”
“帮你破锁，换你斩天道。”玄冥子突然笑了，白须抖得像落雪，“我在极北冰原住了二十年，看够了天道拿‘秩序’当幌子压人。当年我那小徒弟被苍云宗抢去当炉鼎，求到星陨阁，他们说‘这是命轨’；我那师妹为救凡人被雷劈成灰，星陨阁又说‘这是天数’。”他的指节捏得发白，“现在有个能斩命轨的人站在我面前，我要是不帮……”
“我帮。”林玄打断他的话。
他望着老道士眼底翻涌的痛，突然想起前世——那时也有个老书生，跪在他剑下求他斩了天道，说他孙女被选为祭天的剑童。
后来那老书生被天道使者碎了魂，连轮回都进不去。
玄冥子像是松了口气，从布囊里摸出枚古旧的铜钱。
铜钱泛着青黑，边缘有三道极深的刻痕，不知是刀砍的还是岁月磨的。
他捏着铜钱，在掌心搓了搓，抬头时眼神突然锐利如剑：“要破这命锁，得先算准锁头的位置。我用星象铜钱起个卦，你且看着——”
话音未落，他手指一弹，铜钱“嗡”地飞起来，在帐篷里划出道银弧。
林玄盯着那铜钱，只觉识海里的封印突然躁动起来，像被什么惊醒的毒蛇。
第一抛，铜钱落在炭灰里，字面朝上；第二抛，撞在寒魄剑鞘上，又弹起来；第三抛，竟悬在半空转了三圈，“当啷”一声，掉进了那碗凉水里。
水面荡开涟漪，倒映的星图突然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玄冥子盯着铜钱，白须无风自动：“锁头在……”
“林大哥！”角落里的小徒弟突然惊醒，揉着眼睛坐起来，“我梦到有蛇缠你脖子了！”
林玄转头的瞬间，帐篷外的风雪突然大了。
他听见远处传来剑鸣，像前世斩锁链时的龙吟。
而玄冥子还盯着那枚泡在水里的铜钱，嘴角勾起半丝笑意——这卦象，比他算的还要妙三分。
帐篷外的风雪裹着剑鸣撞在帆布上，林玄盯着玄冥子掌心里那枚浸在凉水中的铜钱，喉结动了动：“七星封命？”
“正是。”玄冥子屈指捞起铜钱，指腹蹭过边缘三道刻痕，“当年七位星官以北斗七宿为引，将锁头嵌在你神魂七处命门。你方才解的第七星锁头，不过是冰山尖儿。”他抖了抖灰袍坐直，布囊里又滚出六枚同样青黑的铜钱，“要破全锁，得借北斗星光，用这七星铜钱摆阵，引星力入体冲关。”
林玄的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寒魄剑，剑鞘上那道浅痕突然发烫——前世被锁链穿透时，每道锁头的位置，竟与这铜钱刻痕的位置重合。
他抬眼时目光沉如寒潭：“需要什么？”
“你的星图，苏丫头的罗盘，再加子时北斗当空。”玄冥子将七枚铜钱在雪地上摆出斗状，“我这把老骨头帮你引星力，剩下的……”他瞥了眼林玄心口，“看你自己的魂够不够硬。”
话音未落，帐篷外传来清越的环佩声。
苏清浅掀帘而入，月白裙角沾着细雪，星辰罗盘在她掌中流转着星辉，面纱被风掀起半角，露出眼尾一点朱砂：“我观星象，子时三刻北斗天枢星最亮，正是破封良机。”她的目光扫过雪地上的铜钱阵，指尖抚过罗盘边缘的二十八星宿纹路，“星图需向南移三尺，与天璇星对齐。”
林玄没说话，屈指弹开帐篷绳索。
积雪簌簌滑落，露出被月光洗得发白的冰原。
他将星图平铺在雪地上，掌心刚离开图面，星图便自动浮起三寸，金芒与天上星子遥相呼应。
苏清浅踏前一步，罗盘轻轻一转，银铃般的声音混着风声：“定了。”
玄冥子盘坐在铜钱阵中央，枯枝般的手指掐着法诀。
每念一句咒文，头顶铜钱便浮起一枚，七枚古钱连成斗状，与天上北斗交相辉映。
林玄站在阵眼，能清晰感觉到脚底雪层下传来震动——那是剑冢里上古剑神遗骸在共鸣。
子时三刻，北斗七星突然亮得刺眼。
林玄仰头，见七颗星子的光连成银链，从天际直贯而下，精准落向雪地上的铜钱阵。
星图最先发出轰鸣，金芒暴涨成光柱，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轰！”
丹田处突然炸开一团炽烈的光。
林玄闷哼一声，喉间尝到血腥气——那道缠了三万年的冰线正寸寸断裂，每断一截，就有滚烫的记忆涌进识海：青锋剑指天的狂傲，天道锁链穿透胸口的剧痛，小徒弟前世在剑冢前哭着拽他衣摆的模样……他的皮肤开始发烫，银色纹路从心口蔓延至脖颈，像是用星砂刻在皮肤上的剑痕，每一道都流转着银河的光。
寒魄剑“铮”地出鞘，悬浮在他身侧。
剑刃上的浅痕与他颈间印记遥相呼应——那是前世斩锁链时留下的，此刻终于有了共鸣。
他能清晰感觉到，体内剑元如决堤的洪水，正以恐怖的速度攀升：剑徒、剑师、剑尊……直破剑王境界才略有停滞。
“咔嚓！”
最后一声脆响。
林玄睁开眼，眼底星芒流转如银河倒灌。
他抬手，指尖凝出一束实质化的剑元——不是普通的青色，而是带着混沌气的金红，那是剑神之力的颜色。
“原来这封印……”他的声音低沉如钟，“不仅锁我修为，更锁我对天道的恨，对真相的执念。”他望向天际，那里北斗七星的光已开始暗淡，“现在，我至少能……”
“林大哥！”
小徒弟不知何时爬到了帐篷边缘，正扒着布帘瞪圆眼睛。
少年指尖颤抖着指向林玄脖颈：“你、你脖子上的花纹在发光！像……像剑冢石壁上的神像！”
林玄摸向颈间，触到那流动的银纹，忽然低笑一声。
这笑里带着三分狂，七分寒：“那是剑神印记。”他转头看向玄冥子，老道士正瘫坐在雪地上，白须被汗水粘成一缕缕的，却笑得像个孩子，“多谢。”
“谢什么。”玄冥子摆了摆手，“我等的就是你这双能斩天道的眼睛。”他指了指林玄怀中，“不过你那星图……”
话音未落，林玄突然皱眉。
他能感觉到，贴在胸口的星图正发出急促的蜂鸣，比之前更急更烫。
低头望去，见星图中心那枚缺失的北极星位置，竟泛起极淡的金光，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虚空中缓缓坠落，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