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戈壁的风比极北雪原更狠。
林玄裹紧斗篷时，一粒沙砾擦过耳尖，在皮肤上划开细血珠。
他摸了摸腰间的寒魄剑，剑鞘上的冰纹在风沙里泛着冷光——这是他唯一的暖源。
“到了。”秦雨桐的声音被风扯得支离破碎。
她的长弓斜挎在背后，弓弦绷得像根银线，显然一直在警惕四周。
林玄顺着她视线望去，前方的沙雾突然被撕开道口子，露出座白色石坛。
石坛足有十丈高，每一层都刻满螺旋状的风纹，最顶端立着道白纱身影，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云。
“闯入者，可愿接受风灵试炼？”那声音比风声更清泠。
伊雪掀开半幅面纱，露出的眼尾缀着粒沙状金饰，“通过者得天机令，失败……”她指尖轻轻划过石坛边缘，半块风化的骨殖突然被卷上半空，“化作沙。”
青铜令牌在她掌心流转微光，林玄的目光刚触到那纹路，寒魄剑便在鞘中轻颤——和前世记忆里某段刺痛的碎片重叠了。
“阿玄！”秦雨桐突然攥住他手腕。
她的掌心全是汗，指节因用力泛白，“风灵试炼不是比武，是……是拿魂魄过筛子。我阿爹当年试过，出来时整个人瘦了一圈，说看见自己被剥皮拆骨。”她喉结动了动，声音低得像叹息，“你若要退，现在还来得及。”
林玄反手握住她手背。
她的手背上有箭簇磨出的茧，硌得他掌心发痒。
“替我数沙粒。”他说，“数到我出来为止。”
秦雨桐愣了愣，突然笑出声。
她抽回手，用力拍了拍他后背：“那我数到十万八千粒，你若还不出来——”她抓起把沙扬向风里，“我就带着赤焰部落的箭雨掀了这破石坛。”
林玄踏进祭坛中央时，脚下的风纹突然泛起青光。
伊雪的白纱被卷得猎猎作响，她举起令牌，金饰在眉骨投下阴影：“风灵在上，试炼，启。”
第一重幻境来得毫无征兆。
林玄眼前的石坛突然消失，换成片血色战场。
他低头，看见自己穿着玄色剑袍，胸口插着把染血的剑——是顾青竹的剑。
“师父，”顾青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哭腔，“天道要您死，我只能……”
林玄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记得这场景，记得自己最后望着顾青竹发红的眼，说不出责备的话。
寒魄剑突然在鞘中剧烈震动，剑鸣刺破幻境，他猛地转身——顾青竹的虚影正举着剑，剑尖对准他心口。
“这是试炼。”林玄咬着牙，指甲掐进掌心，“是假的。”可心口的疼是真的，像有人正攥着他心脏往沙里按。
他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前世记忆碎片，是否提取？”
“不。”他哑着嗓子，“我要自己记。”
第二重风刃来得更猛。
十二道青金色风刃从四面八方攒射而来，割破空气的声响像无数把刀在刮骨头。
林玄拔剑，寒魄剑的冷光劈开最近的风刃，可下一道已经擦过他左肩。
衣袍被撕开道口子，鲜血渗出来，在风里凝成血珠。
“用剑元护体！”秦雨桐的喊声响彻祭坛。
她不知何时爬上了石坛第二层，长弓拉满，箭头却不是对准风刃，而是对准伊雪——只要林玄有半分差池，她的箭就会先穿透圣女咽喉。
林玄深吸口气。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剑元在沸腾，像被点燃的热油。
风刃劈来时，他不再硬接，而是旋身挥剑，用剑风引着风刃互相碰撞。
石坛上的风纹突然亮得刺眼，十二道风刃同时炸裂，气浪掀翻林玄，他撞在石坛边缘，咳出口血。
“第三重，心魔。”伊雪的声音像冰锥刺进耳膜。
顾青竹的虚影再次出现，这次他没有举剑，而是跪坐在林玄面前。
他的脸还是二十岁的模样，眼尾泛红：“师父，您说天道压制剑道，可您看看这万域——剑师能护城，剑尊能镇国，他们需要天道的规则。您反抗，不过是让更多人跟着送死。”
林玄撑着剑站起。
他的右手在抖，不是因为伤，而是因为心疼——这是他最得意的徒弟，曾在雪夜里给他捂过剑，曾在他犯咳时煮过枇杷膏。
“值得么？”顾青竹仰头看他，“为了虚无的自由，赔上所有在乎的人？”
“值得。”林玄的声音在风里碎成渣。
他举起寒魄剑，剑尖对准顾青竹的眉心，“因为他们要的自由，从来不是被天道圈养的安全。”
剑落的瞬间，顾青竹的虚影像沙堆般溃散。
石坛中央的风纹突然绽放出万丈金光，林玄被托着浮到半空。
他看见伊雪仰头望来，白纱被吹得露出整张脸——那是张和顾青竹有七分相似的脸。
“你通过了。”伊雪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释然。
她抬手，天机令从掌心浮起，“它锁着你最后的命运，也锁着……”她突然闭了嘴，将令牌塞进林玄手里，“快走吧，风暴要来了。”
林玄捏着令牌。
青铜表面的纹路突然发烫，他摸到内侧有道极细的裂痕，裂痕里渗出缕幽蓝的光——像极了前世封印他的天道之力。
“阿玄！”秦雨桐从石坛上跳下来，扑过来要扶他，却在触到他血污的衣袖时顿住。
她咬着唇，从怀里掏出个羊皮袋：“老桑让我带的金创药，说你肯定要受伤。”
林玄接过药袋，指尖擦过她泛红的眼尾。
远处的沙雾里突然传来乌鸦的叫声，他猛地转头，却只看见漫天黄沙。
“回部落。”他说，将天机令塞进衣襟最里层，“老桑该等急了。”
秦雨桐帮他系斗篷时，摸到了那枚发烫的令牌。
她手指顿了顿，终究没问，只是把斗篷系得更紧了些：“我背你一段？风大，你伤着。”
林玄笑了，笑声被风吹散在沙里：“寒魄剑还没说累，我哪能先认怂？”
他转身走向沙雾，寒魄剑的冷光划破黑暗。
衣襟下的天机令仍在发烫，那缕幽蓝的光，正顺着他的血脉，往心脏处缓缓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