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极乐楼的主体区域,仿佛瞬间从阴森的地狱跨入了喧嚣的仙境。与外界的死寂和义庄的破败截然不同,这里金碧辉煌,灯火璀璨,将地下空间映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混合着高级熏香、醇酒、脂粉以及人群亢奋散发出的热浪,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奢靡气息。
巨大的厅堂内,各式赌桌鳞次栉比,骰子碰撞的清脆声、牌九翻动的啪嗒声、赌客们狂喜的欢呼与绝望的哀嚎交织在一起,谱写了一曲名为“欲望”的交响乐。衣着暴露、身姿曼妙的侍女手托酒盘,如同穿花蝴蝶般游走在赌客之间,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随处可见一掷千金的豪客,面前堆砌着成山的金银与宝钞,其中赫然夹杂着一些花纹奇特、与花家假钞极为相似的票子。
陆小凤深吸一口气,即便他见多识广,也不得不承认这极乐楼的手笔之大,远超寻常赌坊。“好一个销金窟,难怪能搅动风云。”
花满楼眉头微蹙,他虽看不见,但周遭喧嚣的声浪、混杂的气味,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那种贪婪、狂热、绝望的情绪,让他感到十分不适。“此地气息驳杂混乱,令人心绪不宁。”
王籽丰则显得最为从容。他目光平静地扫视全场,看似在观察环境,实则脑海中正同步接收着来自数十只散布在楼内各处的【织影灵探】和【谛听虫】传回的实时信息。
整个极乐楼的立体结构图在他心中清晰无比:他们所在的大厅是核心赌场,东北角有通往更高级贵宾区的楼梯,西南侧是后厨与仓库,东南方向有一条隐蔽的走廊,通向守卫休息室和……疑似造假工坊的区域!虫群甚至捕捉到了那里传来的微弱雕刻声和特殊的墨料气味。
不仅如此,他还“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司空摘星不知何时已经混了进来,正伪装成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在一张骰宝桌前大呼小叫,演技精湛;而在二楼的一处雅座,一个身着素雅长裙,面容姣好却眉宇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愁绪的女子,正独自品茶,目光偶尔扫过楼下喧嚣的赌场,带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审视。
无艳!幕后黑手抛出来的诱饵,假扮的“岳青之女”。
王籽丰心中冷笑,剧情果然在按照既定的轨道运行。但他这个变数,已然入场。
“陆兄,花公子,”王籽丰低声开口,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我们分头看看?这楼内格局复杂,聚在一起目标太大。”
陆小凤点了点头:“正合我意。我去那边骰宝桌看看,试试手气,顺便听听风声。”他指的正是司空摘星所在的方向,显然也发现了那只“老猴子”。
花满楼道:“我去那边茶座稍歇,这厅中气息太过灼热。”他指向的位置,恰好离无艳所在的雅座不远,便于观察。
王籽丰微微一笑:“好,那我便随意走走,看看这楼内还有什么新奇玩意儿。”他的目标,是那条通往疑似工坊的隐蔽走廊。
三人默契地分开,融入熙攘的人群。
王籽丰看似漫无目的地在赌场中闲逛,偶尔在某个赌桌前驻足,却从不下注。他的注意力,大部分都集中在虫群反馈的信息上。
【织影灵探】已经潜入了那条隐蔽走廊。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铁门,门口有两名气息沉稳的守卫,门内传来清晰的雕刻声和对话片段:
“……催什么催!这版要是刻错一丝,前功尽弃!”
“洛爷那边等着要货,市面上假票流通不能断……”
“知道了!这批做完就送出去……妈的,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整天不见天日……”
洛爷!果然是他!六扇门捕头洛马!虫群捕捉到的关键词,让王籽丰彻底确认了幕后黑手的身份。他甚至通过一只趴在通风口处的【谛听虫】,清晰地“看”到了工坊内的景象——几个工匠正在忙碌地雕刻印版、调配油墨、印制假钞,环境密闭,与外界隔绝。
证据,已经到手了一半。
与此同时,陆小凤那边也有了进展。他挤到司空摘星旁边,看似随意地押了几把,输赢参半。借着赌局的掩护,司空摘星凭借其超卓的耳力,已经将周围几个看似普通的赌客其实是楼内眼线的身份,低声告知了陆小凤。
而花满楼,则在茶座区要了一壶清茶,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动静。他那远超常人的听觉,捕捉到了许多细微的对话,包括一些赌客对近期假钞流通的隐秘谈论,以及……不远处那位独坐女子略显急促和不规律的心跳声——那并非一个真正忧伤或悠闲之人该有的心跳。
王籽丰通过虫群,将伙伴们的进展尽收眼底,心中颇为满意。这个团队,效率很高。
他继续自己的“闲逛”,逐渐靠近那条隐蔽走廊的入口。就在他经过入口附近时,一名看似是负责内场巡逻的小头目,带着两个手下,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位爷,面生得很啊?”那小头目眼神警惕地打量着王籽丰,“不知是谁引荐来的?这一片是咱们内部区域,不接待外客,还请爷移步。”
王籽丰停下脚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不悦:“内部区域?本少爷就是看这边清净,想找个地方醒醒酒。怎么,你们这极乐楼还有不让去的地方?”他刻意模仿着纨绔子弟的口吻。
那小头目皮笑肉不笑地道:“规矩如此,还请爷不要让我们难做。”他身后的两名手下也上前一步,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若在平时,王籽丰有无数种方法悄无声息地放倒他们。但此刻,他并不想打草惊蛇。
就在他思索如何应对时,脑海中突然接收到来自守在无艳附近的【织影灵探】传回的紧急信息——无艳似乎接到了某种指令,站起身,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王籽丰心中一动,立刻有了主意。他脸上那点不悦瞬间消失,转而露出一个恍然和略带轻浮的笑容:“哦——我明白了,是美人闺房对不对?怕少爷我唐突了佳人?早说嘛!”他故意曲解对方的意思,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那小头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一愣。
就在这时,无艳那柔美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这位公子说得是哪里话?极乐楼开门迎客,哪有将贵客往外推的道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无艳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对那小头目挥了挥手:“这位是奴家的客人,你们下去吧。”
小头目见是无艳姑娘发话,不敢多言,连忙躬身带着手下退开了。
无艳这才转向王籽丰,盈盈一礼,眼波流转:“下人不懂事,冲撞了公子,还望公子海涵。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奴家无艳,见公子独自一人,特来相陪。”
她演技精湛,将一个善解人意、又带着几分风尘气的女子扮演得惟妙惟肖。
王籽丰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被美人所迷的猪哥相,哈哈笑道:“好说好说,本少爷姓王。无艳姑娘果然人如其名,艳丽无双啊!方才多谢姑娘解围了。”
“王公子谬赞了。”无艳掩口轻笑,目光却似有似无地扫过王籽丰的衣着和气质,似乎在评估他的身份和价值,“此地喧闹,不如由奴家引公子去雅间歇息片刻?”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王籽丰一副色授予魂的模样,连连点头。
他顺势而为,跟着无艳朝着贵宾区的方向走去。在经过隐蔽走廊入口时,他借着转身的动作,手指极其隐蔽地轻轻一弹,一只微不可查的【织影灵探】子虫便悄无声息地附着在了无艳的裙摆褶皱之中。
鱼儿,上钩了。而且,还带上了一个移动的“监视器”。
王籽丰一边应付着无艳的试探性话语,一边通过虫群,清晰地“看”到陆小凤和司空摘星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也注意到了他这边的情况;而花满楼则端坐在原地,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了然的微笑。
计划,正在顺利推进。接下来,就是看这位“岳青之女”,如何表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