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崖的雾气,浓得化不开。
这并非寻常山岚水汽,而是混杂了幽灵山庄地脉中逸散出的阴寒能量,与常年不见阳光的湿冷凝聚而成的诡异雾障。置身其中,五感都被严重削弱,目光难以及远,耳中唯有自己及同伴粗重的喘息与心跳声,连内力感知都如同陷入泥沼,晦涩难明。
“这鬼地方……咳咳……倒是名不虚传。”司空摘星搀扶着伤势不轻的赵铭,忍不住低声咒骂,雾气沾染在眉发须臾间结上一层白霜,更添几分寒意。
陆小凤扶着几乎脱力的王籽丰,灵犀指时刻蓄势待发,警惕地感知着四周。花满楼则走在队伍侧翼,他虽目不能视,但此刻超凡的听觉与直觉反而成了众人中最可靠的“眼睛”,流云飞袖微微拂动,感受着气流最细微的变化,指引着相对安全的路径。
王籽丰脸色苍白,闭目调息,体内【永动核心】正源源不断地产生生机能量,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和内腑。与老刀把子那规则层面的一记碰撞,虽只是抵挡余波,却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他分出一缕心神,通过散布在身后路径上的几只“织影灵探”密切关注着山庄方向的动静。
那场由他亲手引导的“圣胎”暴走与老刀把子“虚无剑道”的激烈对抗,引发的能量风暴仍在持续,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昭示着那里的凶险。但也正因如此,老刀把子才被暂时牵制,无暇他顾。
“他暂时被拖住了。”王籽丰缓缓睁开眼,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但这雾气阻隔不了他太久。我们必须在他彻底解决麻烦之前,找到出路。”
“出路?”司空摘星苦笑,“这西崖我之前探过,三面绝壁,深不见底,只有我们来的这一条路。现在退路已断,前面是悬崖,后面是那个老怪物,简直是绝地!”
陆小凤眉头紧锁,他自然知道司空摘星说的是实情。幽灵山庄选址极其刁钻,这西崖本就是绝地之一,用于处置叛徒或囚禁重要人物,易守难攻,却也断绝了从内部逃离的可能。
王籽丰却摇了摇头,指尖微动,几只仅有米粒大小、几乎与雾气融为一体的“织影灵探”悄无声息地向前方悬崖方向飞去。“猴精,你探的是常规路径。但这山庄既然有利用地脉能量维持‘寂灭’力场的手段,这西崖作为力场的一个边缘节点,未必没有留下一些……非常规的通道。”
他说话间,【智械核心】正高速处理着“织影灵探”传回的实时数据——悬崖的地形、气流的细微差异、岩石的纹理、以及那弥漫雾气中能量分布的微弱梯度变化。
“能量编程·环境建模。”他心中默念,纯白的光芒在眼底一闪而逝,一个基于探测数据的、精细的三维立体模型在他脑海中迅速构建。
模型显示,悬崖并非垂直到底,而是在下方约三十丈处,有一个向外凸出的、被浓密雾霭完全遮蔽的狭窄平台。更关键的是,平台一侧的崖壁上,能量流动显示出极其细微的不协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干扰着此地天然的“寂灭”力场。
“下方三十丈,有落脚点。”王籽丰突然开口,语气肯定。
众人皆是一惊。三十丈,近百米的高度,下方云雾缭绕,根本看不清虚实。
“你确定?”陆小凤凝声问道。如此高度,即便是他和司空摘星这等轻功绝顶之人,带着伤员下去也风险极大,更遑论还有完全不会武功的小荷等人。
王籽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摸索片刻,掏出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布囊,从里面倒出几颗乌溜溜、毫不起眼的种子。
“幸好,上次在农场空间顺手催生了一批‘鬼手藤’的种子,本来想研究下它的缠绕特性……”他低声自语,随即深吸一口气,将【永动核心】转化出的精纯生机能量,小心翼翼地灌注到其中一颗种子之中。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那颗乌黑的种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膨胀、发芽,抽出嫩绿中带着诡异墨黑纹路的藤蔓。藤蔓见风即长,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迅速沿着悬崖边缘向下攀附、延伸,并且不断分叉、交织,变得更加粗壮坚韧。
不过十数息功夫,一条由活生生的藤蔓编织而成的、堪堪可供一人通行的“软梯”,便垂入了浓雾之中,直达下方那个被王籽丰探测到的平台。
“这……这是……”小荷掩着嘴,美眸中满是不可思议。赵铭等幸存护卫也看得目瞪口呆,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一点小小的生物技术应用。”王籽丰脸色更白了一分,连续高强度的能量输出让他负荷极大,“别愣着了,快下去!这藤蔓维持不了太久!”
“我先下!”司空摘星自告奋勇,他轻功最佳,擅长应对各种险境。他抓住那看似柔弱实则坚韧无比的藤蔓,试了试力道,随即如同灵猿般迅速向下滑去,身影很快没入浓雾。
片刻后,下方传来了司空摘星带着回音的呼喊:“没问题!下面确实有个平台!安全!”
众人精神一振。陆小凤当机立断:“花满楼,你带小荷姑娘和伤势最重的兄弟先下,我断后!”
花满楼颔首,他的流云飞袖此刻成了最好的保护索,轻柔却牢固地卷住小荷和一名重伤护卫,施展轻功,沿着藤蔓梯稳健下落。接着是其他幸存者,在陆小凤的协助下,依次攀爬而下。
就在平台上只剩下王籽丰、陆小凤以及最后两名护卫时,异变陡生!
山庄方向那持续的能量风暴轰鸣声,骤然减弱了大半!
一股冰冷、死寂、带着滔天怒意的恐怖气息,如同无形的海啸,再次席卷而来,瞬间冲破了浓雾的阻隔,牢牢锁定了西崖之上的几人!
“不好!他脱身了!”陆小凤脸色剧变。
王籽丰心头一沉,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老刀把子比预想中更快地压制住了圣胎的暴走!
“快走!”他厉声催促最后两名护卫。
那两名护卫不敢怠慢,慌忙抓住藤蔓向下滑去。
也就在此时,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悬崖边缘,距离王籽丰和陆小凤不足十丈!
正是老刀把子!
他身上的灰衣依旧朴素,但气息却比之前更加晦涩难测,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冰冷的怒火。他手中的柴刀已然不见,或许是在对抗圣胎时损毁,但他仅仅站在那里,其本身散发的“虚无”意蕴,就比任何神兵利器更加可怕。
“狡诈的小辈……”老刀把子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直接响彻在两人脑海,“竟敢利用圣胎反噬……坏我多年苦功……今日,必将你抽魂炼魄,以泄我心头之恨!”
他并未立刻动手,那漠然的目光扫过那条垂下的鬼手藤梯,又看了看下方被浓雾遮蔽的平台,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冷笑:“以为凭借这点微末伎俩,就能逃出生天?痴心妄想!”
话音未落,他并指如刀,对着那粗壮的鬼手藤主干,凌空一划!
没有劲气破空,但王籽丰和陆小凤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抹杀”之力,已然降临在藤蔓之上!
“咔嚓……嗤……”
坚韧无比、蕴含生机的鬼手藤,从顶部开始,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迅速变得灰败、枯萎、然后如同风化的沙雕般,寸寸碎裂、消散!那“虚无”之力正沿着藤蔓急速向下蔓延,要将这条唯一的生路彻底斩断!
“休想!”陆小凤早有准备,身形如凤舞九天,疾掠而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璀璨的指劲凝聚到极致,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赤红色流光,并非攻向老刀把子,而是精准无比地点向那股无形“抹杀”之力与藤蔓接触的“节点”!
“灵犀一指·破妄!”
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妙参造化,不仅能夹住天下万物,更能洞悉气机流转,寻隙而破。他虽无法正面抗衡“虚无”规则,但全力一击,干扰其蔓延速度,却有可能做到!
“嗡!”
赤红指劲与无形之力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异响。指劲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瞬间溃散大半,但那“抹杀”之力向下蔓延的速度,也确实为之一滞!
老刀把子轻“咦”一声,似乎对陆小凤能稍微阻碍他的力量感到一丝意外,但随即冷哼一声,指尖力道微增。
“噗!”陆小凤如遭重击,身形倒飞而回,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显然受了内伤。他与老刀把子的境界差距实在太大,即便只是干扰,也付出了代价。
但就是这争取到的刹那时间,已经足够了!
王籽丰在陆小凤出手的同时,已然动了!他并非攻击,而是将体内残余的所有能量,毫无保留地注入到脚下崖壁的数颗“金刚核桃”之中——那是他之前暗中布置,以防万一的后手!
“能量编程·结构加固·引爆!”
“轰轰轰!”
接连几声沉闷的爆炸在崖壁边缘响起!并非为了杀伤,而是利用爆炸瞬间产生的巨大冲击力和能量扰动, 【永动核心】的生机特性,强行改变了崖壁边缘一小片区域的岩石结构,使其瞬间变得更加坚硬、致密,同时扰乱了此地的能量场!
老刀把子那沿着藤蔓蔓延而下的“虚无”之力,在接触到这片被临时加固和扰乱的区域时,虽然依旧在侵蚀、消磨,速度却明显慢了下来!
而此刻,最后两名护卫已经安全滑落到了平台,藤蔓上半部分虽然正在缓慢崩解,但下半部分暂时无恙。
“走!”
王籽丰一把拉住气息不稳的陆小凤,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悬崖,抓住那尚未完全被“虚无”之力侵蚀的藤蔓中段,急速向下滑去!
上方,传来老刀把子愈发冰寒的怒哼。他显然没料到这两个小辈如此难缠,接连破坏他的手段。他身形一动,便要亲自追下悬崖。
然而,就在他准备动身的瞬间,脚下那片被王籽丰临时加固引爆的崖壁,因为结构改变和能量扰动,引发了小范围的坍塌!无数碎石裹挟着烟尘滚落,虽然伤不到老刀把子分毫,却再次阻碍了他的行动。
待他挥袖拂开烟尘,再看悬崖之下,只见浓雾弥漫,那藤蔓已然彻底枯萎消散,王籽丰和陆小凤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雾霭深处,气息也被这诡异的雾气彻底掩盖。
老刀把子立于崖边,浑浊的眼中怒火与杀意交织,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冰冷。他望着下方翻涌的云雾,如同凝视着无尽的深渊。
“逃?又能逃到哪里去……”他低声自语,声音如同来自九幽,“既然身负如此生机本源,便是这世间最亮的灯塔……天涯海角,也休想逃脱我的感知。”
他并未立刻追击,方才强行压制并初步收束暴走的圣胎核心,对他消耗亦是不小。而且,他需要一点时间,来重新锁定那股独特生机的具体方位。
“万象楼……王籽丰……”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脸上露出一丝诡异而期待的笑容,“待我彻底融合圣胎,补完虚无……便是你的死期,亦是我超脱之始。”
灰影一闪,他消失在悬崖边缘,如同从未出现过。只留下崩塌的崖壁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寂灭气息,证明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交锋。
……
西崖之下,狭窄的平台。
王籽丰和陆小凤安全落地,与先下来的众人汇合。所有人都心有余悸,方才上方传来的恐怖气息和交锋的波动,让他们几乎窒息。
“没事吧?”花满楼感应到陆小凤气息紊乱,关切问道。
“一点小伤,不碍事。”陆小凤摆了摆手,看向脸色苍白的王籽丰,眼中满是感激与后怕,“若非你最后那手加固崖壁,我们恐怕……”
王籽丰摇了摇头,示意无妨,目光却投向了平台一侧那处能量流动异常的区域。那里,雾气似乎格外浓郁,但在【智械核心】的感知中,却隐约有一条极其隐蔽的、人工开凿的缝隙,通向山体内部,缝隙口有微弱的能量残留,似乎是某种古老的封印或障眼法。
“看来,我们找到老刀把子留下的‘后门’了。”王籽丰轻声道,“这或许才是他真正用于紧急出入的通道。”
众人闻言,皆是一震,随即燃起希望。
“事不宜迟,尽快离开这里。”陆小凤压下伤势,果断道。
王籽丰点头,走上前,开始研究那道缝隙的奥秘。幽灵山庄的劫难暂告一段落,但通往未知的前路,以及西方魔教庞大的阴影,依旧笼罩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