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先是模糊一片，昏黄的煤油灯光在眼前摇曳晃动。
谢星渊艰难地眨了眨眼，视线如蒙雾的镜面般缓缓清晰。
他记得晕过去前，他们在突围……
看到伏在床边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下微暖。
谢清禾侧着脸枕在手臂上，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像是连日未眠留下的印记。
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勾勒出她清丽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倦极的蝶翼。
即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依然微微蹙着，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他的被角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
谢星渊的心猛地一颤。
这张脸……他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了。
虽然不如后世记忆里那般明艳张扬，可这眉眼、这轮廓，分明就是他那个在末世陨落的小妹。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混杂着尖锐的心疼，几乎让他窒息。
眼前憔悴的睡颜与记忆中染血的面容重叠，今生的重伤昏迷与末世生离死别的画面疯狂交织——
子弹呼啸而过，鲜血在胸前绽开灼热的痛楚。
坠落深渊时撕裂的剧痛，无尽黑暗中撕心裂肺的呼唤……。
不知道小妹是否也……来了？
谢星渊没有想到昏迷醒来多了把之前残缺的记忆全都补全了。
之前在洞穴中伤高烧时，他就感觉脑中多了一些模糊的记忆——那是个与现在截然不同的世界，到处灯火通明。
而他的身份似乎有些吓人，人人都称他一声“太子爷”。
在洞穴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这些年潜伏任务留下的心理阴影。
此刻，看着周围简陋的帐篷，感受着体内两段记忆的完美融合，谢星渊终于明白——他与这一世的谢星渊，已经彻底合二为一。
千言万语哽在喉间，他张了张嘴，想唤她，想确认这个守在他床前的人，是不是他以为永远失去的那个妹妹。
可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最终只能挤出一声破碎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小妹……”
这微弱的呼唤，却像是一粒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惊醒了浅眠的人。
谢清禾猛地抬起头，眼中还带着睡意的迷茫，但在对上谢星渊睁开的双眼时，那双眸子瞬间被巨大的惊喜点亮。
“哥……你醒了”
她几乎是弹起来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
“别动，我扶你”
连忙俯身小心翼翼地扶起谢星渊，在他的后背垫了一个枕芯。
取过放在桌上的棉签，蘸了温水，细致地湿润他干裂的嘴唇。
“你昏迷好几天了”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清凉的水分滋润着干渴的喉咙，谢星渊贪婪地汲取着这份甘霖。
靠坐在床头，他的目光落在谢清禾脸上，千言万语在心头翻涌，最终化作一声再简单不过的叹息：“让你担心了。”
这句话里，藏着两世为兄的愧疚，藏着失而复得的珍重，更藏着跨越生死的守护之约。
谢清禾摇摇头，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却笑着握住他的手：“你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掠过帐篷另一侧那张临时搭起的病床，上面躺着一个骨瘦如柴、气息微弱的男人，身上打着点滴。
还有一个身影，背对着他，坐在帐篷入口处的弹药箱上，身姿挺拔，正低头擦拭着一把步枪。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宽阔的肩线，那个背影莫名地给谢星渊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甚至让他的心口微微发紧。
听到兄妹俩的对话，那个背影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身来。
轰——！！！
煤油灯昏暗的光线照在那人的脸上，露出了饱经风霜的粗糙皮肤，深邃的眼窝，紧抿的薄唇，以及一道横亘眉骨的旧疤。
然而，抛开这些岁月的痕迹和风霜的磨砺，那张脸的轮廓，那眉宇间的骨骼结构……竟然……
谢星渊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那张脸！
那几乎、几乎就是他自己在镜子里看了二十多年的脸，只是更加粗粝，更加冷硬。
谢星渊的呼吸猛地一窒，瞳孔瞬间放大！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竟然看到了另一张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那张脸更加沧桑，眼神更加冷厉，仿佛承载了无数不堪回首的过往。
那人……是幻觉？
他还在梦里？
谢星渊看向谢清禾，身上的伤口提醒着他眼前这一切是真的，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迷茫，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
谢清禾感受到哥哥瞬间僵硬的手，心下了然。
她用力握紧谢星渊颤抖的手，声音轻柔却清晰地在他耳边低语：“哥，你没看错，那不是幻觉，他代号，是我们在边境救回来的……”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是我们同父同母的亲哥哥，谢星辰。”
谢星辰？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谢星渊脑海中炸开。
那个才一出生就被医生宣布死亡的大哥？那个让苏家外公外婆到死都念念不忘的外长孙……
他竟然还活着。
谢星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刚刚苏醒尚且脆弱的神智。
自己离奇地拥有了后世的记忆，如今又发现了带着后世痕迹的小妹，现在……竟然连早夭的双生兄长都死而复生般出现在眼前？
这个世界……未免也太荒谬了。
在巨大的震惊过后，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席卷了他。
谢星渊死死盯着那张与自己酷似却又截然不同的脸，心脏狂跳。
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他想先确认眼前的妹妹是不是与他想的一样，再从长计议与这位死而复生的兄长相认。
谢星渊的目光转回谢清禾脸上，反握住她的手，声音嘶哑而急促地吐出一句没头没尾、与当前情境格格不入的话：“……奇变偶不变？”
这是他们兄妹在后世时，无聊间定下的无数暗号之一，源自数学口诀，在这个世界绝无第二个人知晓其含义。
谢清禾听到这突兀的询问，身体猛地一僵，豁然抬头。
兄妹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瞬间读懂了彼此眼中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