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局因秦无瑕的出现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僵持。
头目心中焦灼如火,
久攻不下,
眼见手下精锐不断折损,
而侧后方那艘神出鬼没的紫衣快船,
如同悬顶的利刃,
不断用那淬毒的梭镖消耗着他的力量和士气。
他猩红的目光扫过依旧如礁石般稳固的卫昭,
飘忽如鬼魅的谢知非,
最后,
那饱含杀意的视线死死钉在了那扇自始至终紧闭的船尾舱门上。
一个狠厉决绝的念头在他心中炸开——即便今日无法将所有人留在这里,
也绝不能让那个老家伙活着抵达黑水屿!
吼——!
他骤然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狂嗥,
竟全然不顾谢知非那变化莫测、闪烁着寒光的玉骨扇,
也仿佛无视了秦无瑕可能随时再次袭来的致命毒梭。
他将全身残余的气力,
连同那刻骨的怨恨,
尽数灌注于右臂,
那柄沉重狰狞的鱼叉被他高高举起,
旋即如同投掷雷霆般,
带着撕裂耳膜的凄厉尖啸,
化作一道乌黑的闪电,
以毁灭一切的姿态,
猛烈地掷向船尾那扇象征着秘密与任务的舱门!
这一下变起仓促,
决绝而疯狂!
混账!该死! 罗磐船长目眦欲裂,
嘶声怒吼。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舱中之人对这次任务的重要性,
更明白舱门被破对白鸥号和他罗磐信誉意味着什么!他下意识就想扑过去,
却被两名杀红了眼的死死缠住,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死亡的阴影疾射而去。
卫昭也是心头一紧,
想要拦截,
却因腿伤和距离,
鞭长莫及。
唯有谢知非反应最快,
在鱼叉脱手的刹那,
他眼神一凝,
一直扣在指间的玉骨扇如同被赋予了生命,
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后发先至,
精准无比地击打在鱼叉尾端!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鱼叉被这猛烈一击打得在空中猛地一颤,
轨迹发生了细微的偏斜。
然而,
其上蕴含的巨大力道并未完全消散,
只是稍稍改变了落点。
轰隆——咔嚓!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木材碎裂声,
那扇厚实的舱门应声而破!
鱼叉并非正中门心,
而是狠狠撞在门框与船体的连接处,
轰然地撕开一个巨大的、边缘参差不齐的破洞,
木屑如同暴雨般向内激射!
紧接着,“噗嗤——!”
门内传来一声利物深深凿入肉体的沉闷声响,
以及一声被强行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带着血沫气息的、极端痛苦的短促哀鸣!
那是玄长老的声音!
比以往任何一次咳嗽都要虚弱,
充满了生命烛火即将熄灭的衰败与绝望。
几乎在鱼叉脱手的瞬间,
那头目便借着那股巨大的投掷之力,
身形一旋,向后急退,
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因掷出玉骨扇而门户微开的谢知非可能发起的致命追击。
他算计好了角度,
却终究未能完全算准另一侧的杀机——
一道幽蓝的寒光,
如同早已蛰伏在阴影中的毒蛇,
算准了他退避的路线和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
悄无声息地没入了他来不及完全收回的左臂肩胛!
是秦无瑕的毒梭!
头目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
左臂瞬间失去知觉,
一股灼烧般的剧痛沿着手臂急速蔓延,
伤口周围的皮肤眨眼间变得乌黑发亮,
毒素正疯狂侵蚀他的身体。
他脸色骤变,
右手瞬间撕下衣摆包住毒梭,
将其迅如闪电般拔出后扔在甲板上,
同时从贴身衣袋里掏出一个粗糙的瓷瓶,
看也不看便将里面唯一一枚褐色的药丸倒出,
塞入口中胡乱吞下。
观其色泽,
那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清心解毒丹,
对于缓解海中大部分海蛇之毒都有些效果,
但面对秦无瑕这精心调配的奇毒,
无疑于杯水车薪,
仅仅能勉强延缓毒性攻心的速度罢了。
他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如纸,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混合着血水。
目光怨毒至极地深深剐了一眼秦无瑕那艘依旧停在原处的快船,
又死死盯住船尾那个触目惊心的大洞。
门内,
那夹杂着血沫、气若游丝的咳嗽声断断续续,
如同风中残烛,
显然,
他的任务完成了,
玄长老即便未当场毙命,
看来也已是弥留之际,
回天乏术。
头目心中飞快盘算:
主要目标受此重创,
必死无疑,
此行核心目的已然达成。
而眼前局势,
谢知非实力强横,
卫昭韧性惊人,
水手们虽伤亡惨重却仍在抵抗。
最要命的是那两个女人,
——一边四处骚扰捣乱的崔令姜,
她的机器器物总能造成精准的骚扰,让他人带走手下的性命;
——一边神出鬼没用毒的秦无瑕,
她的毒梭诡异难防,
且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
显然是想做那得利的渔翁。
自己身中剧毒,
战力十不存一,
手下们更是士气低迷,
伤痕累累……
再继续拖延下去,
就算完成了任务,
恐怕自己也要交代在这里!
撤!全体撤退!
他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几个字,
声音嘶哑干涩,
充满了无尽的不甘与憋屈。
早已军心涣散的海鬼众闻令,
如蒙大赦,
再也顾不得其他,
纷纷摆脱对手,
沿着那些依旧连接着两船的钩锁,
仓皇无比地向着迷雾深处退去,
速度比来时更快,
仿佛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留下。
罗磐见敌人退却,
第一反应不是追击,
而是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
踉跄着冲向船尾,
嘶声喊道:
老陈!快!看看里面的情况!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舱门被破,
生死不明,
这趟差事算是砸了一大半!
而就在这时,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海鬼众的彻底退却远去,
那笼罩了白鸥号不知多久、粘稠得化不开的乳白色浓雾,
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散、变薄。
久违的、略显苍白的日光,
挣扎着穿透稀薄的雾气,
如同探照灯般,
一道道地洒在遍布尸体、鲜血横流的甲板上,
映亮了一张张混杂着疲惫、伤痛、茫然与劫后余生复杂情绪的脸庞。
战斗结束了,
敌人退走了,
迷雾散去了。
可没有一个人感到轻松。
秦无瑕的船,
依旧静静地停在不远处,
既没有靠近以示友好,
也没有离开置身事外。
她紫色的身影在逐渐明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清晰,
也格外刺眼。
她就像一位冷静到残酷的观众,
等待着舞台上的演员处理完残局,
再进行下一幕的互动。
船尾舱门那个狰狞的破洞,
如同一个无声的嘲笑,
向外弥漫着任务失败的不祥气息,
以及一个垂死之人微弱的生命波动。
甲板上的血腥与狼藉,
与这渐渐清晰的海天形成了一种诡异而压抑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