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局已臻白热。
甲板上鲜血横流,
每寸木板都在见证着这场生死搏杀。
谢知非与那头目的对决更是凶险异常,
玉骨扇与狰狞鱼叉的每一次交击都迸发出刺目的火星,
两人的身影在缭绕的雾气与飞溅的血珠间时隐时现。
卫昭强忍右腿传来的钻心剧痛,
额角冷汗涔涔,
却依旧如磐石般钉在防御圈的核心,
手中短刃化作夺命马刀,
每一次挥击都带着沙场特有的惨烈气势,
勉力维系着摇摇欲坠的阵线。
罗磐船长身上已添数道伤口,
鲜血染红了衣襟,
伤势并没有让他有所收敛,
反倒彻底让他如被激怒的狂鲨,
挥舞着分水刀在战团中左冲右突,
嘶哑的吼声激励着苦苦支撑的水手们。
崔令姜脸色苍白,
行囊中那些她精心制作的机关小物和调配的刺激性药粉已所剩无几,
每一次投掷都需精打细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头目窥见谢知非因脚下血滑而露出的一个微小破绽,
眼中凶光暴涨,
手中那柄造型狰狞的鱼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毒龙出洞般直刺谢知非因闪避而暴露的肋下空门!
这一击凝聚了他全身力道,
快、狠、准,
势要一击毙敌!
眼看谢知非危在旦夕
——咻——!”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被战场喧嚣完全掩盖的破空声,
却以一种刁钻得不可思议的角度,
自白鸥号右后侧那浓得化不开的迷雾深处袭来!
那声音阴冷刺骨,
带着令人脊背发凉的寒意。
目标,
赫然是那头目持叉的右臂肩井穴!
这袭击来得太过突然,
太过诡异。
那头目全部心神皆在谢知非身上,
待到察觉时,
那幽影已近在咫尺!
他终究是身经百战,
于千钧一发之际猛然拧身,
硬生生将刺向谢知非的鱼叉回带格挡!
叮!”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
一枚长约两寸、通体闪烁着幽蓝色泽、尾部缀着三根细若发丝的紫色翎羽的细梭,
被鱼叉险之又险地磕飞,
去势不减,
的一声,
深深钉入主桅杆,
幽蓝的镖身没入硬木近半,
尾羽犹自高频震颤,
发出令人牙酸的声。
那头目虽挡开这致命偷袭,
攻势却彻底瓦解,
身形一个趔趄,
又惊又怒地望向暗器来处,
厉声咆哮:
哪个藏头露尾的鼠辈?!
给老子滚出来!”
谢知非趁此间隙,
足尖轻点,
飘然后撤丈余,
玉骨扇地展开护在身前,
目光如电,
射向迷雾。
只见右后方那翻涌的乳白色雾墙,
如同被无形之手缓缓拨开,
一艘形制奇特、船首尖锐如鸟喙的快船幽灵般滑出。
船头,
一道窈窕的紫色身影静静伫立,
衣袂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脸上覆着一层轻纱,
只露出一双冰封湖泊般的眸子,
正淡漠地俯瞰着白鸥号甲板上的修罗场。
正是先前踪迹全无的秦无瑕!
滇西的毒婆娘!”
罗磐一刀逼退身前之敌,
喘着粗气低吼,
眼中充满了警惕与不解。
崔令姜心下一沉,
下意识地捏了捏袖中那枚星纹令牌。
秦无瑕选择在此刻现身,
恐非偶然。
那头目显然不认得秦无瑕,
但见她出手狠辣诡异,
不敢大意,
压下怒火,
沉声喝道:
阁下何人?为何无故插手?若能退去,
我海魈帮必有厚报!”
他试图先稳住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
秦无瑕恍若未闻,
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尸横遍地的甲板,
掠过苦苦支撑的卫昭、神色凝重的谢知非,
最后在崔令姜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深处,
似乎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对星图志在必得的幽光。
她纤细如玉的手指间,
不知何时又捻住了两枚一模一样的幽蓝毒梭,
在她指间灵活地跃动翻转,
带着一种与这血腥战场格格不入的、近乎艺术的致命优雅。
就在众人以为她会回答或是继续攻击那头目时,
她手腕骤然一抖,
两道幽蓝寒光激射而出,
目标却并非那头目,
而是战团中两个看似不起眼的方向,
——一枚射向正与两名水手缠斗、即将得手的一名精锐的咽喉;
另一枚则射向防御圈侧翼,
一个刚刚砍倒一名水手、气势正盛的小头目的后心。
这攻击角度刁钻,
时机精准。
那名精锐听到风声已是不及,
毒梭瞬间封喉,
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委顿倒地,
皮肤迅速泛起骇人的青黑色。
那小头目察觉背后恶风,
猛地回身格挡,
毒梭却诡异地在空中微颤,
绕过他的格挡,
地钉入其肩胛,
他顿时惨嚎一声,
倒地剧烈抽搐,
伤口处黑血汩汩涌出。
小心暗器!
分散!
有毒!”
那头目又惊又怒,
连连大吼。
秦无瑕这毫无征兆、不分主次的攻击方式,
完全打乱了他的指挥和海鬼众的进攻节奏。
原本井然有序的围攻阵型,
因这防不胜防的毒梭而出现了混乱。
卫昭压力骤减,
得以喘息,
但他眉头锁得更紧。
他看得分明,
秦无瑕的攻击看似在帮他们解围,
实则目标选择极为讲究——专挑那些能造成局部突破或士气提升的关键点下手,
却又巧妙地避开了能迅速决定战局走向的核心人物。
这绝非善意援手,
更像是在刻意维持一种危险的平衡,
让双方继续流血消耗。
“她在拖延,
意在消耗。”
他沉声对不远处的谢知非低语。
谢知非玉骨扇轻摇,
目光深邃地望向秦无瑕那艘若即若离的快船,
声音低沉:鹬蚌相争,
渔翁得利。
她等的,
怕是我们两败俱伤,
无力护住星图之时。
崔令姜也瞬间明悟,
低声道:
她是要让海鬼众耗尽我们的力量,
甚至……借海鬼众之手重创我们,
她再出手,
便可轻易得手。
想到此处,
她心底寒意更盛。
秦无瑕似乎完全不在意他们的反应,
见海鬼众因她的骚扰而攻势稍缓,
阵型微乱,
她手指连弹,
又是数枚幽蓝毒梭如同索命的毒蝶,
翩跹飞出,
每一枚都精准地找上一名,
或伤或死,
却始终不与那头目和几个最强的战力正面交锋。
她的船始终游弋在弩箭射程的边缘,
借着浓雾掩护,
时隐时现,
将远程骚扰的战术发挥到了极致。
那头目暴跳如雷,
几次指挥手下试图向秦无瑕的船只发射弩箭或强行接舷,
但那快船灵动异常,
总能在攻击到来前悄然后撤,
隐入浓雾,
待他们回头应对白鸥号时,
毒梭又从另一个方向袭来。
分出几个人,
盯死那艘船!
别让她再放暗器!”
头目无奈,
只得分散本就吃紧的兵力去防备秦无瑕。
如此一来,
海鬼众的攻势虽未完全停止,
却已失了章法,
变得瞻前顾后,
混乱不堪。
甲板上的厮杀进入了一种更加诡异而残酷的僵持阶段,
每一刻都有人在倒下,
鲜血几乎将整个甲板染红。
卫昭、谢知非等人虽暂时得以喘息,
处理伤口,
重整防线,
但每个人的心头都如同压上了巨石,
比面对海鬼众纯粹的围攻时更加沉重。
秦无瑕的存在,
就像一把悬浮在头顶的利刃,
不知何时会落下,
而她所图谋的,
远比眼前这些凶悍的更加致命。
浓雾依旧深重,
血腥气混合着海水的咸腥与那幽蓝毒梭带来的若有若无的奇异腥甜,
构成了一幅令人窒息的绝望图景。
而秦无瑕,
便是这幅图景中最冰冷、最难以捉摸的一抹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