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锁绷紧如死神的琴弦,
浓雾中涌出的“海鬼众”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
瞬间将“白鸥号”的甲板变成了生死搏杀的旋涡。
惨叫声、兵刃撞击声、怒吼声与那依旧在背景中缭绕的诡异歌声混杂,
刺鼻的血腥味开始弥漫,
压过了海水的咸腥。
“结圆阵!
背靠主桅!
长兵在外,
短兵补漏!”
卫昭的吼声如同定海神针,
穿透了混乱的喧嚣。
他虽腿脚不便,
无法像往常那般冲锋陷阵,
但多年军旅生涯锤炼出的指挥本能在此刻展露无遗。
他弃了木拐,
背靠粗壮的主桅,
目光如炬,
迅速判断着战场态势。
“听卫兄弟的!
靠拢!
他娘的,
别让这帮水鬼把咱们冲散了!”
罗磐船长的嘶吼紧随其后,
带着与风浪搏斗数十年练就的粗犷与决绝。
这位老海狼并未固守一处,
而是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狂鲨,
挥舞着那柄陪伴他多年的厚重分水刀,
在防御圈外围奋力冲杀。
他的刀法没有卫昭那般严谨的军中章法,
却充满了与大海搏命练就的野性、刁钻与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劲。
一个“海鬼”刚借着钩锁荡过来,
脚还未沾稳甲板,
罗磐已合身扑上,
分水刀带着凄厉的风声斜撩而上,
竟将那“海鬼”连人带手中的分水刺一同噼得倒飞出去,
惨叫着跌入下方被迷雾笼罩的漆黑海水之中。
“守住左舷!
别让他们切断缆绳!”
罗磐格开一柄袭来的鱼叉,
对着几个试图保护帆索的水手吼道。
他对这艘船了如指掌,
知道哪里是关键,
哪里脆弱。
在卫昭的全局指挥和罗磐的关键补位下,
原本惊慌失措的水手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大副老陈,
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满脸皱纹的老水手,
此刻眼中闪烁着凶光,
带着几个同样经验丰富的同伴,
用长长的鱼叉和船篙组成了第一道防线,
利用长度优势,
奋力抵挡、推搡着试图突破的“海鬼”。
他们喊着粗犷的号子,
每一次突刺都凝聚着求生的力量。
年轻些的水手们则手持砍刀、短斧,
甚至撬棍,
在长兵武器的间隙中灵活穿梭,
看到被阻挡或失去平衡的敌人便猛扑上去补刀。
更有两人一组,
利用船上最常见的缆绳和捕鱼用的网兜,
瞅准机会便抛撒出去,
缠住“海鬼”的脚踝或手臂,
限制其行动,
为同伴创造击杀的机会。
这是一场充满了海腥味和血性的搏杀,
是海上男儿在绝境中用生命演绎的生存之战。
不断有人倒下,
鲜血在湿滑的甲板上蔓延,
但活着的人依旧在怒吼、在搏杀,
为了脚下这艘承载着他们性命与希望的孤舟。
卫昭本人则成了防御圈最坚固、最令人安心的支点。
他手中那柄看似寻常的短刃,
此刻仿佛化作了千军万马中劈开血路的战刀,
招式大开大阖,
刚猛暴烈,
没有一丝繁复花巧,
只有最简洁、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撩、刺、格、挡!
刀风呼啸,
每一击都蕴含着沙场淬炼出的铁血意志,
牢牢守住阵眼,
让任何试图从正面突破的“海鬼”都感到胆寒。
右腿的旧伤因剧烈的辗转腾挪而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
但他刚毅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波动,
仿佛那疼痛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与卫昭的正面硬撼、罗磐的狂野冲杀、水手们的拼死抵抗截然不同,
谢知非的身影在混乱的战团中如同真正的鬼魅。
他并未固定在某一处,
而是如同融入雾气和阴影本身,
在人群缝隙、刀光剑影中飘忽游走。
那柄玉骨扇是他唯一的武器,
时开时合,
变幻莫测。
展开时,
扇面旋转如盾,
善于防御卸力,
将刁钻的刺击和冷箭化于无形;
合拢时,
则坚如铁尺,
又如判官执笔,
专打关节、穴道等脆弱之处,
手法阴狠刁钻,
防不胜防。
他的目标明确而高效,
——那些看似是小头目、正在发号施令或者实力明显高出寻常“海鬼”一截的家伙。
一名正在指挥手下集中攻击防御圈左侧薄弱点的“海鬼”小头目,
只觉得眼前似有微风拂过,
持械的手腕便传来一阵刺骨剧痛,
筋骨折断,
武器当啷落地,
他惊骇地望去,
只捕捉到一抹澹青色的衣角消失在混战的人群中。
谢知非的身影早已远去,
寻找着下一个猎物。
崔令姜被卫昭牢牢护在防御圈相对安全的内侧,
紧挨着主桅底座。
她脸色苍白,
呼吸急促,
但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却燃烧着一种异常清明的火焰。
她迅速解下一直随身携带的那个看似普通、甚至有些陈旧的行囊,
从里面取出几个小巧的、用硬木和简单机括制成的物件,
——这是她平日钻研机关术时自娱或验证想法所做,
从未想过真会用于生死搏杀。
她看准一名“海鬼”试图从侧面绕过老陈等人的长兵防线,
偷袭一名正在喘息的水手,
毫不犹豫地将一个核桃大小的木球掷向其脚下。
木球触地即弹,
内部机括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几根细如牛毛、却异常坚韧的透明丝线瞬间弹射而出,
精准地缠绕在那“海鬼”的脚踝上。
那人猝不及防,
惊叫一声摔倒在地,
那名喘息的水手先是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
怒吼着扑上去,
手起刀落。
接着,
她又取出几个用油纸仔细包好的小包,
里面是她根据古籍调配的、混合了强烈刺激性植物粉末和微量催泪成分的药粉。
看准敌人相对密集的区域,
她用尽力气将纸包投掷过去。
纸包撞在人体或甲板上破裂,
辛辣刺鼻的粉末瞬间弥漫开来,
如同小型烟幕,
范围内的“海鬼”们顿时剧烈咳嗽,
眼泪直流,
攻势不由自主地一滞。
“干得好,
崔姑娘!”
附近一个满脸是血和水珠的水手趁机砍翻对手,
嘶哑着喊道,
投来感激的一瞥。
然而,
“海鬼众”毕竟人数占优,
且个个悍不畏死,
如同附骨之疽。
防御圈在持续不断的疯狂冲击下,
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被压缩。
一名年轻水手惨叫着,
手臂被一柄带着倒钩的鱼叉刺穿,
防线瞬间出现了一个危险的缺口。
“补上!
快他娘的补上!”
罗磐目眦欲裂,
想要回身救援,
却被两名配合默契的“海鬼”死死缠住,
分水刀左支右绌,
一时脱身不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面具上绘有狰狞血色纹路的魁梧头目,
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得意,
他狞笑着挥舞那柄造型夸张的鱼叉,
亲自带领数名身手明显更胜一筹的精锐,
如同淬毒的尖刀,
直插这个刚刚裂开的缺口,
目标明确——就是要一举摧毁防御核心,
擒杀或斩杀卫昭,
以及他身后那个屡屡坏事的女人!
一直游弋在附近的谢知非,
身影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
在这一刻骤然加速,
如同瞬移般,
悄无声息却又精准无比地拦在了那头目疾冲的路径之上。
玉骨扇“唰”地展开,
扇面在昏昧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谢知非平静地注视着对方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冰冷眼睛,
语气澹漠,
却带着一股冻结空气的寒意:
“此路不通。”
那头目狞笑一声:“那你就死来!”
两人瞬间战在一起,
“白欧号”上弥漫着战斗的惨烈,
在这片迷雾海中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