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如期而至,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压下新的风雪。部落中央的空地上,冬猎队已集结完毕。
墨曜立于队首,一身黑色骨甲,气息冰冷如出鞘的寒刃,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战士,没有任何言语,只是一个简单的手势,队伍便如同沉默的黑色洪流,悄无声息地开拔,迅速消失在部落入口被冰雪覆盖的丛林深处。
没有壮行的呼喊,没有离别的哭泣,只有一片死寂般的凝重。留守的族人目送他们离去,眼中充满了担忧、期盼和一种空落落的恐惧。部落的精锐被抽走,仿佛瞬间被抽走了脊梁,剩下的老弱妇孺和少量战士,暴露在危机四伏的寒冬中,显得格外脆弱。
苏绵绵站在洞穴口,手中紧紧攥着那片冰冷的黑色鳞片,直到冬猎队的最后一抹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才缓缓松开手。鳞片的边缘在她掌心留下了浅浅的印痕。她将鳞片小心地贴身藏好,感觉那冰冷的触感仿佛与她的皮肤融为一体,带来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也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心安?
不,更多的是不安。墨曜的离开,意味着那层最直接、最强大的保护消失了。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如同暴露在狼群视线下的羔羊。
这种不安,在当天夜里,就化为了实质性的恐惧。
冬猎队离开后的第一个夜晚,格外漫长而难熬。风声似乎比以往更加凄厉,远处森林中野兽的嚎叫也仿佛更加清晰和靠近。负责巡逻的战士数量减少,火把的光亮似乎也黯淡了许多,无法驱散那无孔不入的黑暗。
苏绵绵蜷缩在洞穴深处,裹着厚厚的兽皮,却依然感觉寒气从四面八方渗入骨髓。她不敢睡得太沉,耳朵警惕地捕捉着外面的任何一丝异响。
就在她半梦半醒、意识模糊之际,那种熟悉的、被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上了她的脖颈!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靠近!
她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黑暗中,她似乎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就在洞穴外不远处,穿透了厚重的兽皮门帘,牢牢地锁定着她!
不是错觉!绝对不是!
她吓得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屏住了,一动不敢动,只能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洞口的方向,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破帘而入!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缓慢流逝。那窥视感并未消失,却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如同跗骨之蛆,冰冷地存在着。
就在苏绵绵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力逼疯时,外面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呼喊,紧接着是武器碰撞和野兽愤怒的咆哮声!
“有东西闯进来了!在西面围栏!”留守战士的警报声划破夜空!
部落瞬间被惊动!混乱的脚步声、呼喊声、野兽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
苏绵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有野兽突破防御了?!
然而,几乎就在骚动响起的同时,苏绵绵清晰地感觉到,那道锁定她的窥视感,瞬间消失了!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那个窥视者……被外面的动静引开了?还是……?
没等她细想,洞穴外的战斗声很快平息了下去,似乎闯入的威胁被迅速解决了。留守战士大声汇报着情况,安抚着受惊的族人。
一切恢复平静后,苏绵绵却再也无法入睡。那个窥视者的突然出现和消失,太过巧合!她心中涌起一个大胆而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难道那个暗处的存在,刚才……是在守护她?用某种方式引开了靠近的威胁?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
第二天,她借着查看试验田的名义,小心翼翼地绕到了昨夜发生骚动的西面围栏附近。负责修缮的战士正在加固被破坏的一段栅栏,地上还残留着些许凌乱的血迹和野兽的毛发。
“神赐大人,您怎么到这边来了?这里不安全。”一名战士看到她,连忙上前劝阻。
苏绵绵强作镇定,指了指被破坏的栅栏:“昨晚……是什么东西闯进来了?”
战士心有余悸地说:“是几只饿疯了的雪鬣狗,不知道怎么就找到了围栏的薄弱处,差点钻进来!幸好发现得早,不然就麻烦了!”
雪鬣狗?苏绵绵记得这种生物,体型不大,但性情凶猛,喜欢群体行动。它们怎么会恰好找到那个薄弱点?又怎么会那么巧,在她被强烈窥视感笼罩的时候出现?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地面,除了战斗痕迹,并没有发现其他异常。但当她目光扫过栅栏外侧一片被踩乱的积雪时,瞳孔猛地一缩!
在那片狼藉的脚印边缘,一个极其模糊、几乎被风雪掩盖的痕迹,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不是一个完整的脚印,更像是一个……脚尖轻点留下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凹陷。凹陷的边缘光滑异常,不像是野兽的爪印,反而……更像是一种极其高明的轻身功夫留下的痕迹?
是那个窥视者?!他昨夜真的在这里出现过?是他引来了雪鬣狗,制造了骚动,从而……转移了可能针对她的危险?或者,他干脆直接出手解决了雪鬣狗?
苏绵绵被自己的推断惊得后背发凉。这太诡异了!那个暗处的存在,行为逻辑完全无法用常理揣度!
接下来的几天,类似的事情又发生了两三次。有时是夜晚靠近储备洞穴的陌生脚印被莫名触发的陷阱捕捉,有时是试图从悬崖方向潜入的小型猛兽被发现死在不远处,致命伤干净利落,却并非部落战士常用的武器所致。
每一次小危机的化解,都伴随着苏绵绵那种被窥视感的出现或消失。她开始隐约感觉到,那个暗处的影子,并非单纯的恶意窥探。他似乎在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默默地……清理着可能威胁到部落,尤其是威胁到她的隐患。
这种认知非但没有让她感到安心,反而让她更加困惑和不安。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想要什么?
直到一个黄昏,苏绵绵在保温棚边检查作物时,无意中在一株作物根部,发现了一样东西。
不是药草,也不是石头。
那是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被打磨得光滑无比的……鳞片。
鳞片的形状与她贴身收藏的那片墨曜的鳞片截然不同,更加细长,边缘带着一种诡异的、流动的暗纹,触手冰凉滑腻,仿佛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的气息。
这鳞片……绝不是墨蛇部落任何战士所有!
苏绵绵的手指颤抖着,捏起那枚漆黑的鳞片,心脏狂跳不止。
是那个暗处的守护者(或许也是窥视者)……留下的?
这,是他的……标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