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朔风城势力范围,真正的葬风原才将其残酷的面目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两人面前。
放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昏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两种颜色:头顶那片被风沙常年浸染、显得浑浊压抑的天空,以及脚下这片由沙砾、碎石和耐旱荆棘构成的、毫无生机的荒芜大地。
狂风是这里唯一的主宰,它永不停歇地呼啸着,卷起沙砾抽打在脸上,带来细微却持续的刺痛感。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尘土气息,吸入口鼻都带着一股涩意。
地图上标示的路径早已被风沙掩埋大半,只能依靠皮卷上标注的山脉轮廓和特殊地标(如某座形似卧驼的巨岩,或一片早已枯死、却依旧顽强屹立的怪树林)来艰难地辨认方向。
陈青将一块粗布围在口鼻处,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的神念不敢过分扩张,以免在这空旷之地过度消耗,但也维持着身周数十丈的基本警戒。
小舟学着他的样子,用布蒙住脸,紧紧跟在他身后,瘦小的身体在狂风中显得有些摇晃,但步伐却异常坚定。
“跟紧我的脚印,注意脚下流沙。”陈青的声音在风声中有些模糊。他每一步都踩得极为谨慎,神念感知着脚下沙土的坚实程度。
在这片被风沙统治的土地上,看似平坦的地面下,可能隐藏着能吞噬一切的死亡陷阱。
行进变得异常缓慢且耗费体力。不仅要对抗狂风,还要时刻提防潜在的危险。
晌午时分,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巨大岩石后暂作休息。取出水囊,也只是小心翼翼地润了润干裂的嘴唇。在这里,每一滴水都弥足珍贵。
“陈大哥,我们还要走多久?”小舟靠着岩石,声音带着疲惫。
“按照地图和现在的速度,至少还需要四五天,才能抵达风哭峪的外围。”
陈青估算着,目光投向西北方那更加深邃昏黄的天空,“越往里走,风会越大,环境也会更恶劣。保存体力。”
休息了约莫一刻钟,两人正准备再次出发,陈青的耳朵微微一动,神念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震动。
不是风声,而是某种……有节奏的、沉闷的声响,正从他们侧后方快速接近!
“躲起来!”陈青低喝一声,拉着小舟迅速缩回岩石的阴影深处,屏住呼吸。
片刻之后,一支由十余匹健壮沙驼组成的队伍,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沙驼上骑着的人,皆穿着统一的暗黄色皮袄,戴着遮阳防沙的斗笠,脸上围着面巾,看不清面容。
但他们身上那股精悍、肃杀的气息,以及沙驼两侧悬挂的、造型统一的弯刀,都显示出这不是普通的商队或旅人。
尤其为首那人,身形并不高大,但骑在沙驼上却稳如山岳,斗笠下偶尔扫向四周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漠然。
陈青的神念稍稍触及,便感到一股如同被毒蛇盯上的阴冷感,立刻收回。
此人修为,绝对在凝气境之上,甚至可能更高!
这支队伍速度极快,显然是有着明确的目标和充沛的补给。
他们并没有发现岩石后的陈青二人,径直朝着西北方向,也就是风哭峪的方向疾驰而去,扬起的沙尘很快就被狂风吹散。
直到队伍彻底消失在视野中,陈青和小舟才松了口气。
“陈大哥,他们是什么人?也是去风哭峪的吗?”小舟小声问道。
陈青眉头紧锁,回忆着那些人的装扮和气息。“看装扮和武器制式,不像是朔风城常见的势力。
倒有些像……军队出身,或者某个大势力培养的私兵。”他想起江云逸曾提过,朝廷内部对幽冥教之事并非一无所知,只是派系复杂。“他们的目标,恐怕和我们一致。”
这意味着,风哭峪的局势,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复杂。除了幽冥教、鬼卜,现在又多了这股来历不明的第三方势力。
危机感再次升级。
两人不敢再多做停留,立刻启程。经过这个小插曲,陈青更加谨慎,不仅要注意自然环境,还要时刻留意可能出现的其他探路者或追踪者。
傍晚时分,风力骤然加强,天空也变得愈发昏黄,能见度急剧下降。这是沙暴来临的前兆!
“快!找地方躲避!”陈青拉起小舟,目光急速扫视,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一处由几块巨大岩石天然形成的、向内凹陷的浅洞。
他们刚刚连滚带爬地冲进浅洞,身后的沙暴便已席卷而至!
刹那间,天地失色,飞沙走石,狂风发出如同万千厉鬼同时尖啸的恐怖声响,仿佛要将整个葬风原都撕裂、吞噬!
浅洞并不能完全阻挡风沙,细密的沙粒如同水银泻地般从缝隙钻入,打在脸上生疼。
陈青将小舟护在身后,自己则面朝洞口,运转内力,在身前布下一层薄薄的、由《千缠丝》气丝构成的屏障,勉强过滤着涌入的沙尘,同时紧紧握住【流火】刀的刀柄,警惕着洞外那毁灭性的自然之威。
小舟蜷缩在陈青身后,听着洞外那仿佛能撕裂灵魂的风吼,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但奇怪的是,在这极致的恐惧中,他体内那股属于风吟族的血脉,似乎隐隐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他仿佛能“听”到风中一些模糊的、破碎的信息片段,那是古老的风语,诉说着这片土地的沧桑与死寂……
沙暴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渐渐平息。
当风声减弱,陈青撤去气丝屏障,只见洞口几乎被黄沙掩埋了大半。他奋力扒开沙土,带着满身沙尘和小舟钻出浅洞。
外面,天地仿佛被重新塑造过一般。之前的地形几乎完全改变,沙丘移位,一些较小的岩石甚至被彻底掩埋。
夕阳的余晖艰难地穿透尚未完全沉降的沙尘,给这片死寂的世界涂抹上了一层悲壮而苍凉的色彩。
陈青辨认了一下方向,脸色微沉。沙暴不仅耽误了时间,更严重的是,它可能彻底改变了前方的地形,地图的参考价值大打折扣。
“还能走吗?”他看向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小舟。
小舟深吸了几口带着沙尘的空气,用力点了点头:“能!”
陈青看着他眼中那份与年龄不符的坚韧,心中稍慰。他清理了一下身上的沙土,重新围好面巾。
“抓紧时间,我们必须在天黑前,找到下一个合适的落脚点。”
两人再次踏上征程,身影在广袤而危险的葬风原上,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决绝。
风哭峪的鬼哭风尚未亲历,但这葬风原的初啼,已让他们深刻体会到了这片土地的残酷与无情。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