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刚碰到纸面，陈玄的手顿住了。
他没抬头，只是盯着账本上那行刚写了一半的字。墨迹在纸上微微晕开，像一滴落错位置的雨。刚才烧掉的符纸残留了一丝气息，炉膛里的火已经灭了，但空气里还飘着点灰味。
他把笔放下，手指在桌沿敲了一下。系统后台自动刷新了一遍安全日志，确认没有新的窥探信号。太白金星带来的麻烦暂时清完了，通行令锁进了抽屉，合作条款也录进玉简。一切都在正轨上。
他重新捏起笔，准备补上最后一句记录。
就在这时，胸口猛地一震。
不是疼痛，也不是冷热变化，而是一种从骨头里传出来的震动感，像是有人在他脊椎深处按下了某个开关。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痕，直接戳破了纸背。
眼前没有光闪，耳边也没有声音响起。可他知道，系统动了。
识海里突然多出一行字，不是浮现，也不是弹出，就是直接在那里，仿佛一直存在，只是现在才被他看见。
【新任务发布】
六个字静止不动，后面没有标点，也没有修饰。紧接着是两行小字：
【完成一件特殊事情】
【时限：未知】
陈玄坐着没动。他的手慢慢松开笔杆，任由毛笔滚向桌角。身体本能地想往后靠，但他克制住了。肩膀绷紧，呼吸压低，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他知道这种格式。不是普通提示，不是交易结算，也不是客户评级更新。这是命令级信息，和当初绑定系统时弹出的第一条指引属于同一类。
他试着调出详情面板。
界面没反应。
再试一次，用神识强行连接系统核心通道。
依旧空白。
只有那三行字还在原地，不增不减，也不消失。他无法关闭，也无法折叠，更不能标记为已读。它就挂在他的意识边缘，像一块嵌进脑袋的铁片，拔不掉，也躲不开。
他闭上眼，想用冥想法暂时隔绝干扰。
可那几行字依然清晰可见，甚至比睁眼时更明显。它们不发光，不跳动，也不说话，可就是不容忽视。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桌面上。账本掀开着，那道破纸的划痕横穿整页，像一道裂口。他伸手把它合上，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然后他坐直身子，双手放在膝上，掌心朝下贴住大腿外侧。这是他在地球时养成的习惯，每次遇到没法立刻解决的问题，就会摆成这个姿势。能让心跳慢一点。
灵铺里很安静。货架上的丹药瓶盖都拧紧了，符箓卷轴整齐码在格子里，角落的储物袋鼓鼓囊囊，全是待售货品。一切都和平时一样。
可他知道不一样了。
这次的任务不是卖东西，也不是谈合作。没有买家，没有报价，没有可协商的空间。它不像交易，倒像一道判决书，只写了结果，没写过程。
他开始回想之前的系统指令。
最早是“首次交易达成”，奖励十块下品灵石；后来是“百单成就”，解锁店铺扩容功能；再往后是“跨境界交易”，获得一次免费反追踪保护。那些都有明确目标，完成条件清清楚楚。
可这一次什么都没有。
没有目标描述，没有执行路径，甚至连失败惩罚的具体内容都没写全。只有一句“严厉惩罚”四个字，挂在任务说明最后，像一把悬着的刀。
他试图用过往经验去套。
是不是必须做成一笔特定类型的交易？比如卖给某个指定人物？可系统从来没提过名字。
还是说要收集某种稀有材料？可任务栏里没列清单。
或者是触发某个隐藏事件节点？可西游路上的大事他都记着，最近并没有明显异动。
他一条条排除，又一条条推翻。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以前的系统像一个工具，他用它做生意，赚灵石，换资源。虽然绑定时有点强制意味，但总体上还能掌控节奏。可这次的任务，让他第一次感觉到——系统在主导他，而不是配合他。
他不是在接单，是在被指派。
他站起来，在柜台后走了两步。脚步很轻，鞋底擦过地面发出细微的沙声。走到货架前，他顺手拿起一瓶九转回春散，检查封口是否完好。这是习惯性动作，用来稳住思绪。
放下药瓶后，他转向南墙。那里挂着一面普通的铜镜，用来查看店铺整体布局。他走过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正常，眼神清醒，衣服也没乱。
可他知道，有什么地方变了。
不是外在，是内在。就像一根绳子，原本松松地绑在腰上，现在突然被人从背后拉紧，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勒断肋骨。
他回到座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放着几枚备用令牌，还有三张未启用的防御符。他没拿任何东西，只是看着抽屉内部的刻痕。那是他前几天为了计算库存，在木板上划下的记号。
一条、两条、三条……
他数到第七条时停住。
突然想到一件事。
上一次系统发布无说明任务，是在红孩儿刚来进货的时候。那天他也正在记账，结果任务突然跳出，要求“促成一名大妖的突破”。当时他完全摸不着头脑，直到三天后红孩儿主动上门求购火属性丹药，才意识到那是系统在引导他介入西游关键节点。
那次完成后，奖励是一整套火焰法则残篇。
他盯着抽屉底板，脑子里快速翻找类似的线索。
有没有谁最近该突破？
有没有哪条剧情线快要走到关口？
通天教主还在闭关，如来近期没有动作，冥河老祖的地盘也没传出异象。
他想不出。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系统已经开始运转了。不管他知不知道任务内容，它已经在计时。那种脊椎深处的震动感还没完全消退，反而变成一种持续存在的压力，提醒他这事不能拖。
他合上抽屉，站起身，走到铺子中央。
这里是他平时宣布重大事项的位置。每次有新品上线或价格调整，他都会站到这里，让整个空间的声音传播最均匀。
现在他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说话。
是为了判断。
他闭上眼，再次尝试连接系统深层协议。不是查任务，而是看权限状态。有没有被锁定？有没有新增监控模块？有没有外部信号接入？
结果还是一样——界面空白。
但他捕捉到一丝异常。
在权限树的最底层，有一个原本不存在的节点亮了起来。很小，颜色发暗，像一颗蒙尘的星。它不在常用目录里，也不属于任何已知功能区。可它确实在运行，并且和当前任务关联。
他试着点击查看。
系统反馈：【访问受限】
四个字一闪即逝。
他睁开眼，呼吸重了几分。
这不是普通的任务推送。系统在隐藏信息。它给了他一个必须完成的目标，却不告诉他是什么，也不让他查细节。这不像服务工具，倒像个考官。
他走回柜台，坐下。
手指搭在桌面，轻轻敲了三下。
这是他和白虎之间的暗号，代表“有情况，准备集合”。但他没真敲下去。最后一击停在半空，指尖悬着。
现在叫人不合适。
这件事不能一开始就摊开说。万一涉及内部机制变动，多一个人知道，风险就翻倍。他得先弄明白性质——是考验？是陷阱？还是某种升级前的强制流程？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记事玉简，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
开始列关键词。
“特殊事情”——范围极广，可能是行动，也可能是选择。
“完成奖励”——必定重要，否则不会单独强调。
“失败惩罚”——必然严重，系统很少用这种措辞。
“无时限”——不代表无限期，反而可能意味着随时会判定结束。
“无提示”——最危险的部分，等于蒙着眼过桥。
他一条条写下来，每写一条，眉头就皱紧一分。
写完第五条时，他停下笔。
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是现在？
偏偏在他刚和天庭搭上线的时候？
偏偏在各方势力都在盯着他的时候？
这么敏感的时间点，系统突然插手，是要把他推向某个方向吗？
他盯着玉简上的字，久久不动。
外面风声渐起，吹得檐下铜铃晃了一下。声音很短，像是被什么压住了。
他抬起头，看向门口。
门关着，结界稳定，没有任何访客波动。
但他知道，有些事已经开始了。
他把玉简收进怀里，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背挺得很直。
不能再等了。
必须做点什么。
可具体做什么，他还不能确定。
他只能感觉到，那个任务像一块沉在水底的石头，他已经站在岸边，却不知道该怎么把它捞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