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子把木板往洞口一堵,压着嗓子说得唾沫横飞,棒槌却停下搓草绳的手,皱着粗眉毛上下打量他,跟审贼似的:“你可别蒙额!这年月兵荒马乱的,地里长的草都被抢着啃,哪有地方顿顿管饱?怕不是遇上人贩子,把咱卖去挖煤窑吧?靠谱不这事儿!”
“额骗你干啥!骗你有肉吃还是有粥喝?”瓜子急得直挠头,差点把石床震得晃三晃,“人家柳溪村,成锅成锅的粟米粥往外出,稠得能插住筷子!你见过陶锅,你见过铁锅吗?人家村里做饭,全是精铁打的锅!”
“铁锅?额只听过陶锅瓦罐,精铁那是做兵器的宝贝疙瘩,谁家舍得拿来做饭?”棒槌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粗嗓门都拔高了,“就算是秦王的宫殿,也未必能用精铁造锅吧?你怕不是饿疯了,看啥都像吃的!”
“你不信?”瓜子急得原地转圈圈,张开双臂比出个大盆的模样,“人家那粥,一盆子端上来,黄澄澄的全是粟米,连半片树皮、一根草叶子都不带掺的!还有那腌菜,黑乎乎的瞅着不起眼,咬一口咸香流油,配着粥吃,能把舌头都吞下去!”
他拍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一脸陶醉:“昨天晚上俺吃了两大碗,撑得腰都弯不了,走路都得挺着肚子跟个老鳖似的!你啥时候见俺在山寨里吃过这光景?上次吃纯粟米,还是三年前抢了个粮商的货,大当家就给俺们每人分了一碗!”
“额的神爷咧!”棒槌猛地站起来,粗胳膊一挥差点把松油灯扫翻,“连树叶子都不加?这、这比封君家嫁闺女的宴席还阔气!”她抓着瓜子的胳膊使劲晃,“你没哄额?真有这好去处?”
“骗你是狗!”瓜子直挠头保证,“那神君爷是火神下凡,能变出会跑的铁牛(汽车),还能开天门运粮食,咱去了就是享福!”
棒槌这下彻底信了,撸起袖子就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啥好收拾的,就几件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还有她攒了半年的半块兽皮。“中!额这就去喊俺哥俺弟!他俩在山后扒树皮呢,听见有饭吃,保准跑得比兔子还快!”
“你快去!顺便跟你嫂子说,带上娃,柳溪村的娃都能吃饱饭,不用再啃草根!”瓜子也不含糊,揣着个陶哨就溜出了山洞。他在山寨里人缘本就比大当家好,又跟几个堂兄弟沾着亲,没半炷香的功夫,就凑过来七八个精壮汉子,都是天天跟着他混,早受够了树皮草叶的苦。
“二当家,真有顿顿吃粟米的地方?”堂哥瓜子皮搓着手问,眼里全是渴望。
“骗你们干啥!俺亲嘴尝过的!”瓜子直挠头,“晚上就走,去晚了怕被大当家发现!”
这边棒槌也没含糊,她哥铁锤、弟铁蛋都是山寨里的壮劳力,一听有吃饱饭的好去处,扔下手里的树皮就跟着来了,连带着嫂子、弟媳和三个半大的娃,浩浩荡荡一群人。
“对了,瘸子还在山洞里躺着呢!”瓜子一拍脑袋,“咱不能丢下他!”众人七手八脚找了两根粗木杆,绑上藤条编了个简易滑竿,把瘸子小心翼翼地抬上去——瘸子被关了好多天了,这会儿激动得眼泪都下来了,嘴里直喊“谢谢二当家”。
月上中天的时候,瓜子带着一行人偷偷摸出了山寨。刚开始就十几个人,走着走着。一传十,十传百,等下到山脚下,队伍已经壮大到四五十号人,连山寨里做饭的老妇人都揣着个破碗跟来了。大家都想着好就留下来,不好了再回山寨。
第二天一大早,大当家在石床上伸着懒腰醒来,喊了三声“送早饭”都没人应,他骂骂咧咧地走出山洞,差点被门口的空哨位绊倒——往日里这儿都有两个喽啰站岗,今儿个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人呢?都死哪儿去了?”大当家扯着嗓子喊,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只有几只乌鸦“呱呱”地应和。他挨个山洞查过去,越查心越凉:瓜子的山洞空了,棒槌家也没人,连瘸子都没影了,整个山寨就剩下二十来个老弱病残,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娘的!这群白眼狼!”大当家气得一蹦三尺高,抓起石案上的铜刀就往地上砍,火星子溅了一地,“栓子!把剩下的兄弟都给额喊来!麻溜点!”
栓子是大当家的亲信,哆哆嗦嗦地跑过来:“大、大当家,就剩十几个兄弟了,都是些没力气的……”
“没力气也得去!”大当家气得脸都紫了,唾沫星子横飞,“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敢背着额投靠外人!额倒要去会会那个什么神君,看看他到底有啥能耐,能把额的人都拐走!”
他点起剩下的十几个精装喽啰,每人抄起家伙——有拿木棍的,有提柴刀的。大当家腰里插着铜刀,手里举着一个大石锤,走在最前头,脸红脖子粗地往山下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么把人抢回来,要么把柳溪村的粮食抢到手,不然他这大当家的脸,可就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