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用一句“俗话”把段龙从艺术的悬崖边上拽回来之后,许乘风又过了几天他梦寐以求的“半死不活”的好日子。
前厅有段龙这尊大神坐镇,冷气开得比空调还足,保证了绝对的安静。
后院有吴京和王宝强两个武疯子互相消耗精力,把所有的噪音都圈在了那一亩三分地里。
许乘风躺在藤椅上,听着后院传来的“砰砰”声,再看看前厅那几个对着酒杯发呆的客人,心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这才是他想要的人生。
一个充满了疏离感、边界感和距离感的,高质量的废物人生。
他甚至开始觉得,黄渤跑调的歌声,听起来也顺耳了许多,至少,比那些需要他费脑子去应付的社交,要可爱得多。
然而,命运这玩意儿,就像一个技术高超的钓鱼佬,总是在你觉得最安逸的时候,猛地提一下竿。
这天傍晚,栖息地的木门被轻轻推开。
风铃发出了一阵清脆悦耳的,而不是惊慌失措的响声。
一个身影,带着初秋傍晚的微凉,和一阵好闻的香气,走了进来。
许乘风盖在脸上的报纸,滑下了一角。
他眯着眼,看到了来人。
是周迅。
她不再是那个雨夜里浑身湿透,眼神空洞,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落魄精灵。
今天的她,穿着一件裁剪合体的米色风衣,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脸上画着淡妆,眼神清澈明亮,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种洗尽铅华的,从容的光彩。
她站在门口,环视着这个她曾短暂“栖息”过的地方,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温暖的笑容。
“我回来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了酒吧的每一个角落。
那一瞬间,栖息地那道看不见的,隔绝前后厅的“柏林墙”,轰然倒塌。
正在后院跟王宝强讲解动作要领的吴京,第一个冲了出来,脸上带着惊喜:“迅姐!你可算回来了!”
正在唱歌的黄渤,吉他弹错了好几个音,也激动地站了起来:“迅姐!”
正在擦桌子的王宝强,更是丢下抹布,憨笑着跑过来,一个劲地喊:“迅姐,迅姐!”
就连角落里,那两尊“万年冰山”都融化了。
段龙缓缓地抬起头,冲她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张颂文则停下了画笔,站起身,温和地笑着,像看着一个许久未见的,出远门归来的家人。
周迅的回归,像一个信号。
一个让所有“怪人”都卸下伪装,回归“家人”身份的信号。
她笑着和每一个人打招呼,然后,像个得胜归来的将军,从身后的助理手里,接过几个大大的购物袋。
“当当当当!”她像个献宝的孩子,“回家探亲,总得带点礼物!”
她给黄渤的,是一把价格不菲的马丁吉他,“别老用老板那把破船板了,对不起你未来的天王巨星的身份。”
她给王宝强的,是一双专业的武术训练鞋,“后院地板那么硬,别把脚伤了。”
她给吴京的,是一套进口的跌打损伤药膏,“好久不见吴京,我经纪人说你在这和宝强天天对练,你俩天天在那儿叮叮当当的,肯定用得着。”
她甚至给段龙和张颂文都准备了礼物,是两支派克的钢笔,“你们好啊!段龙中戏的是吧!北电张颂文!听说都是体验派,给同类艺术家们,记录灵感。”
最后,她走到吧台前,将一个最精致的盒子,放在了许乘风的面前。
许乘风懒洋洋地坐起来,瞥了一眼。
盒子里,是一套古巴顶级的科伊巴雪茄,和一瓶八二年的拉菲。
“给老板的,”周迅俏皮地眨了眨眼,“感谢收留之恩。”
整个酒吧,都因为她的回归,而变得热闹非凡,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许乘风看着眼前这幅“合家欢”的景象,心里叹了口气。
他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清静结界”,被这个女人,用几件礼物,就给冲得一干二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虽然酒吧里只有花生米和啤酒)
所有人都喝得有些微醺,话也多了起来。
吴京搂着黄渤的肩膀,大着舌头说:“咱们这儿,有唱歌的,有演戏的,有练武的,还有画画的……简直就是个人才市场啊!”
黄渤也喝高了,弹着新吉他,得意地说:“那可不!咱们这叫‘栖息地’男团!”
就在这时,吴京话锋一转,手指直直地指向了躺在藤椅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许乘风。
“不对!”他大声说,“我们这帮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把自己的看家本领亮过了!就一个人,天天跟个大爷似的,藏着掖着!”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都聚焦到了许乘风的身上。
周迅立刻会意,笑着站起来,端着酒杯走到许乘风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狡黠:“对啊,老板。我们都这么熟了,你到底还会什么,也该让我们见识见识了吧?”
“就是!”黄渤也跟着起哄,“老板肯定深藏不露!你看他那气质,就不像一般人!”
王宝强在一旁用力点头:“老板懂得可多了!”
就连那几个见证了栖息地所有奇人异事的老顾客,也跟着鼓起掌来,高声喊着:“老板,来一个!老板,来一个!”
一场温馨的“家庭聚会”,迅速演变成了一场针对“大家长”的,蓄谋已久的“逼宫”。
许乘风被这群“麻烦鬼”围在中间,脸上写满了四个大字:生无可恋。
他想用他一贯的懒人哲学搪塞过去:“我是老板,我负责发工资,不负责表演。”
但今天,这一招失灵了。
周迅笑着说:“今天我发的礼物,就当是你的出场费了。”
许乘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真诚的,期待的,闪闪发光的脸。他知道,今天这事,躲不过去了。
他心里飞速地盘算着。
解决麻烦最好的方法,不是逃避,而是一次性,把麻烦的根源给彻底铲除。
今天,他要是不露一手,这帮人以后肯定还会天天拿这事来烦他。
长痛不如短痛。
只有一次性把他们全都镇住,让他们知道彼此之间的差距,他们以后才不敢再轻易地来挑战自己的“清静”。
想到这里,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充满了对命运的妥协,和对这群麻烦鬼的无奈。
他从藤椅上缓缓地站起身,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行。”
他用一种视死如归的,极其不情愿的语气,开口道。
“就一次,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