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最后一丝微光,勾勒出消防站车库气窗外那个模糊黑影的轮廓。
陈默屏住呼吸,瞳孔在昏暗中努力聚焦,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
那刮擦声持续不断,尖锐而执着,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紧绷的神经。
不是丧尸那种毫无生气、目标明确的撞击或徘徊。
这声音里带着一种……急躁,甚至还有一丝委屈般的执拗。
随着眼睛逐渐适应昏暗,那黑影的形态清晰起来——竖起的尖耳朵,蓬松粗大的尾巴,以及那种特有的、带着点蠢萌又透着急切的姿态……
一只狗。而且从体型和那经典的黑白灰毛色分布来看,极有可能是一只哈士奇。
它似乎饿极了,正用前爪不停地扒拉着消防站的大铁门,试图进来,那金属摩擦声正是它的爪子和铁门碰撞刮擦的产物。
它偶尔还会人立起来,用鼻子拼命嗅着门缝,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混合着渴望和焦躁的呜咽声。
陈默紧绷的肌肉稍微松弛了一线,但警惕并未放下。
不是丧尸,不代表没有威胁。
一只在末世存活下来的流浪狗,尤其是哈士奇这种精力旺盛、服从性差的大型犬,其危险性同样不容小觑。
它可能携带狂犬病毒,可能在饥饿驱使下具有极强的攻击性,而且……它很吵。
“是因为午餐肉的味道吗?”
陈默立刻想到了刚才他和咪咪吃掉的罐头。
那浓郁的、对于饥饿生物而言极具诱惑力的肉香味,很可能顺着车库门的缝隙或者通风口飘散了出去,将这只饥肠辘辘的哈士奇吸引了过来。
开门,还是不开?
这个选择题摆在陈默面前,让他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开门?风险太大。且不说这只哈士奇是否温顺,是否会突然攻击,光是让它进来后可能带来的麻烦就数不胜数。
它需要食物,而食物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
哈士奇食量不小,会极大地消耗他们宝贵的储备。
它精力过剩,会拆家,可能会叫,会乱跑,制造噪音,暴露他们的位置。
它不服从命令的天性,在需要绝对隐蔽和纪律的逃亡路上,将是致命的隐患。
而且,谁能保证它没有病?万一携带狂犬病毒,被咬一口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现在的情况,一人、一婴、一猫,压力已经足够大。
陈默自己左肩带伤,左脚踝肿胀未消,需要照顾毫无自保能力的陈平安,还要时刻警惕外界威胁。
再加上一只不可控的大型犬?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象。这很可能不是雪中送炭,而是雪上加霜。
不开门?任由它在外面抓挠?那持续不断的噪音,在这死寂的夜里,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迟早会引来真正危险的东西——那些对声音极度敏感的丧尸。
一旦尸群被吸引过来,这看似坚固的消防站能否守住,将是未知数。
利弊在天平两端剧烈摇摆。
理智告诉他,绝不能开门。但现实是,必须让门外那家伙安静下来。
一个折中的方案在他脑中形成——驱离,或者至少,让它暂时闭嘴。
不是出于善良,而是出于纯粹的生存算计。用最小的代价,消除潜在的暴露风险。
他迅速做出决定。回到越野车旁,从刚刚搬下车的物资里,拿出一罐午餐肉。
冰冷的金属罐握在手中,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陈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用力拧开了盖子,让那股浓郁的、带着咸腥的肉味更加直接地散发出来。
他没有选择从车库门缝塞出去,那样太危险,距离太近,容易被狗扑咬,也容易暴露车库内有人。他选择了更稳妥的方式。
陈默再次悄无声息地爬上堆放在墙角的几个空箱子,让自己能够到更高的气窗。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气窗边缘的蛛网和灰尘,将打开的罐头,连同里面粉红色的肉块,用力朝着院子远离车库大门的方向,扔了出去。
“哐当。”
罐头落在院子中央的碎石地上,发出不算太响但足够清晰的声音。
正在专心致志扒门的哈士奇动作猛地一顿,竖起的耳朵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它停止了令人烦躁的刮擦,鼻子在空中剧烈地抽动了几下,那双在昏暗中隐隐发亮的蓝眼睛(或许是棕眼睛,光线太暗看不清)瞬间锁定了院子中央那罐散发着诱人气息的午餐肉。
它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发出一声欢快(或者说急切)的低吠,四爪蹬地,像一道离弦的箭般冲了过去,庞大的身躯在昏暗中带起一阵风。
陈默趴在气窗边缘,紧张地观察着。
哈士奇冲到午餐肉前,先是警惕地围着转了两圈,用鼻子嗅了又嗅,确认没有危险后,立刻埋头狼吞虎咽起来,喉咙里发出满足的、护食的低吼声,尾巴因为兴奋而快速摇摆着。
世界,终于暂时安静了。那令人抓狂的刮擦声消失了。
陈默轻轻松了口气,从箱子上下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解决了眼前的噪音危机,但新的忧虑随之而来。
这只哈士奇吃完之后呢?它会离开吗?还是会尝到甜头,继续守在门外,甚至用更激烈的方式索要食物?一罐午餐肉能堵住它的嘴多久?
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睡得依旧安稳的陈平安,和趴在自己脚边、同样警惕地听着外面动静的咪咪。
咪咪对这只突然出现的大型犬显然充满了戒备。
车库内,因为刚才的紧张和动作,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午餐肉气味和他自己身上的汗味。
他拿出白酒,小心地喝了一小口,滋润干渴的喉咙。
脚踝处的肿胀在酒精和碘伏的作用下,传来一阵阵凉意和肿胀别扭的隐痛,提醒着他身体的脆弱。
他不能睡,至少不能深睡。
陈默必须保持警觉,防备门外那只不确定因素,也要防备可能被之前噪音吸引来的其他东西。
夜色渐深,车库内彻底陷入黑暗,只有从气窗透入的微弱月光,勾勒出物资和车辆的模糊轮廓。
外面,哈士奇啃食罐头的声音已经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满足的、舔舐爪子和地面的细碎声响,随后,一切似乎又重归寂静。
它走了吗?
陈默不敢确定。他再次悄无声息地挪到气窗下,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月光下,那只哈士奇并没有离开。
它吃完了午餐肉,似乎意犹未尽,正趴在院子中央,用舌头仔细清理着自己的爪子和嘴巴。但它并没有再次去扒门,而是时不时地抬头,望向车库的方向,鼻子依然在轻轻抽动,眼神里似乎还残留着期待。
它把这里当成了可能的食物来源点,守在了这里。
陈默的心微微一沉。这算不上最坏的结果,但绝不是好消息。
门外守着一只胃口不小的“看门狗”,虽然暂时安静了,却像一个定时炸弹。
它本身的存在,以及它可能再次因饥饿而发出的动静,都是潜在的风险。
他退回角落,重新抱起羊角锤,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漫长的夜晚,才刚刚开始。他需要思考,如何彻底解决这个“狗患”——是设法彻底驱赶,还是……在万不得已时,采取更极端的手段?
在这个末世,任何威胁到生存的因素,都必须被冷静而残酷地评估和处理。
他看了一眼手中冰冷的羊角锤,又看了看门外月光下那个模糊的犬类轮廓,眼神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生存的抉择,从未如此具体且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