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并未因两只丧尸的消亡而变得温顺。
相反,它仿佛因为这场短暂而血腥的插曲,变得更加敏感和咄咄逼人。
陈默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坐下后,想要抓紧好好休息睡一觉,但精神却像一根被拨动后持续震颤的琴弦,无法平息。
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敲击着耳膜,与门外偶尔掠过的风声交织。
那风声,此刻在他听来,也像是某种潜行的脚步,或是压抑的喘息。
他不敢深睡,意识悬浮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
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远处不知名虫豸的鸣叫、风吹动废弃物的滚动声、甚至身边陈平安偶尔在睡梦中发出的极轻的呓语,都能让他瞬间惊醒,心脏漏跳一拍,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身旁的羊角锤。
羊角锤的木柄上,还残留着之前紧握时留下的汗渍,以及……一丝属于丧尸的粘稠污物。
羊角锤上,血腥腐臭的气味隐隐约约,不断提醒着他刚才门外发生的一切。
那“噗”的闷响和“噗嗤”的刺入感,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反复在他脑海中上演。
陈默再次透过门缝,瞥了一眼被自己拖到远处阴影里的那两团模糊之物,月光移动,它们的一半轮廓隐在黑暗中,一半暴露在清辉下,像两堆被随意丢弃的破烂。
死亡的气息似乎在空气中缓慢弥漫,尽管隔着门,陈默也觉得鼻尖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道。
咪咪似乎也感知到了陈默紧绷的情绪和空气中的腐臭味道,它没有像往常那样蜷缩成一团熟睡,而是始终保持着一种警觉的姿势,趴在陈默腿边,耳朵时不时机警地转动一下,捕捉着夜间的每一个频率。
它的瞳孔在黑暗中缩成一条细线,又偶尔放大,眼睛在黑夜里泛着亮光。
这一夜,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
陈默就在这种半梦半醒、惊悸不断的状态中煎熬着。
每一次短暂的迷糊,都可能被一个并不存在的“吱呀”声或“咕噜”声吓醒。
左肩的旧伤也在这种持续的紧张的侵袭下,一阵阵钝痛。
陈默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时真正睡着的,或许只是意识短暂地关闭了几分钟。
当他再次猛地睁开眼时,是因为感觉到腿上咪咪的动静。
咪咪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开始用前爪洗脸,舌头仔细地舔舐着毛发,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天,亮了。
并非大亮,而是一种灰蒙蒙的、渗透式的光,从门缝和板房的缝隙里顽强地挤了进来,驱散了室内大部分的黑暗。
板房里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堆积的杂物,角落里熟睡的陈平安,以及身边正在梳理毛发的咪咪。
世界不再是昨夜那种纯粹的黑白灰,虽然色彩依旧匮乏,但总算有了一种生的气息。
陈默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胸腔里积压了一夜的浊气似乎也随之排出。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的身体,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疲惫依旧还在,但那种致命的紧张感,随着天亮的到来,总算缓解了大半。
他侧耳倾听了片刻。
门外,只有清晨的风声,比夜里更轻柔一些,带着些许春天微微的凉意。
没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没有低沉的咕噜声,只有一片死寂过后,属于末日后废墟的、正常的宁静。
陈平安也醒了。小家伙没有哭闹,只是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从缝隙透进来的光柱,里面尘埃飞舞。
他挥舞着小拳头,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无意义音节,打破了暂时的寂静。
这稚嫩的声音,像一股暖流,注入了陈默冰冷了一夜的心田。他凑过去,轻轻摸了摸陈平安嫩滑的小脸,低声道:“醒了?天亮了,你也睡足了,我可没怎么睡好。”
陈平安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咧开没牙的嘴,笑了起来。
必须确认外面的安全。
陈默再次拿起羊角锤,动作谨慎得如同拆解炸弹。
他先将眼睛凑到门缝处,最大限度地扩大视野范围,仔细扫视外面所能看到的一切。
比养迪小车安静地停在那里,车门和引擎盖上新增了几道明显的污浊刮痕,是昨夜那两个不速之客留下的“杰作”。
更远一些的地方,是他拖过去的那两具尸体,此刻在晨光下看得更为清晰——扭曲的姿势,深色凝固的液体浸染了周围的土地。
除此之外,视野所及,空无一物,没有新的丧尸踪影。
他稍稍安心,但并未完全放松。
轻轻拉动门闩,将板房门推开一条更宽的缝隙,足够他探出半个身子。
清晨,春天特有的微微凉的空气瞬间涌入,让他精神一振。
他迅速而警惕地扫视了整个院落和更远处的路口。
寂静。荒凉。但至少,没有活动的威胁。
彻底推开板房的门,陈默走了出去。
脚下是冰冷的土地和碎石。他先快速检查了一下车辆,确认除了刮痕没有其他损伤,然后走向那两具尸体,用脚远远地拨弄了一下,确认它们彻底死亡,没有“复活”的迹象。
腐臭气味在清晨的空气中更加明显,他皱了皱眉,再也没有理会。
当务之急,是补充体力。
一夜的煎熬和战斗消耗巨大,他感到胃里空空如也,一阵阵发虚。
回到板房内,他开始准备早餐。
这套流程在末世里已经重复了无数遍,几乎成了刻入骨髓的本能,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秩序感,对抗着外界的混乱。
首先是为陈平安冲奶粉。
他拿出那个专用的、边缘有些磕碰的铁罐子,从储备的干净水里倒出一些,小心地放在那个用砖头搭成的简易灶台上。
把铁罐子方在灶台上后,引燃板房里的易燃物。
他专注地看着水面,等待它冒出细密的气泡。
水开的滋滋声,和逐渐升腾的白色的水蒸气,迅速用破布垫手把装水的铁罐子拿下来。
冲调奶粉的动作已经很熟练了,虽然只有一只右手好用,不过,影响不算太大——适量的奶粉,恰好温度的热水,搅拌均匀。
陈默最后用嘴喝了一点,试了试温度,感觉温度刚刚好,不是太热也不是太烫嘴。
然后才将奶瓶递给已经迫不及待挥舞着小手的陈平安。
小家伙立刻双手抱住,贪婪地吮吸起来,发出满足的“咕咚”声。
接下来是他和咪咪的。
他拿出那个已经有些变形的铁锅,锅底甚至因为多次直接接触火源而微微凸起。
将几片钙奶饼干放入锅中,用一把木棍耐心地将它们碾碎。
饼干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很快,锅底铺上了一层粗糙的粉末。
加入少量水,开始搅拌。粉末与水结合,逐渐变成一种粘稠的、颜色暗淡的糊状物。
这就是陈默的早餐,缺乏卖相,但能提供最基本的碳水化合物。
他在搅拌的同时,打开那罐珍贵的蜂蜜罐子,用木棍小心地剜出一点,金黄色的粘稠液体滴入灰色的糊糊里,慢慢化开,增添一丝宝贵的甜味。
最后,他顿了顿,又捏了一点点食盐,均匀地撒入锅中,再次搅拌。
盐分对于维持身体机能至关重要,长时间不吃盐,身体不仅会浮肿,还会没有力气。
整个过程,他都做得一丝不苟,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作品。
食物的香气——主要是蜂蜜那一点微弱的甜香和钙奶饼干被加热后的谷物焦香混合着淡淡的奶香味——开始弥漫开来,虽然味道很淡,都不足以盖过腐臭的味道,却实实在在的带来一种踏实的真实感。
咪咪早已蹲坐在一旁,尾巴尖轻轻摆动,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铁锅,喉咙里发出极轻微的“呜呜”声,看样子也饿了,很是期待。
陈默将锅从火上移开,待温度稍降,先给咪咪拨了一部分到它专属的、一个洗干净的铁皮罐头盒里。
咪咪立刻埋头,小口而快速地吃了起来。
陈默这才端起锅,就着锅边,用自制的筷子把自己那份糊糊,送入口中。
味道谈不上好,只有单调的甜味和咸味,混合着饼干本身略带潮气的口感。但他吃得很认真,每一口都充分咀嚼,感受着食物落入空荡胃袋带来的充实感。
他一边吃,一边目光扫过门外的世界。晨光熹微,照亮了废墟,也照亮了那两具冰冷的尸体。
生的渴望与死的阴影,在这一刻,仅仅隔着一道薄薄的门板,以一种无比直白和残酷的方式并存着。
昨夜的危险暂时解除,但新的一天,等待着他们的,依旧是未知的旅途、潜伏的危机,以及永无止境的……生存挣扎。
至少,他还活着。
有食物果腹,有比养迪还可以给他代步,还有需要他守护的两个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