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破碎的柏油路面，发出枯燥的沙沙声。
比养迪小车如同一个移动的、伤痕累累的铁皮罐头，在春日略显和煦的阳光下，漫无目的地行驶在荒芜的乡间道路上。
距离离开那个废弃仓库，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三天里，陈默驾驶着车辆，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看似丧尸密集的区域，只在相对空旷、植被开始重新占领的荒野和废弃村落边缘徘徊。
他的目标很明确——寻找一切可以入口的东西。
然而，收获寥寥。
几个早已死寂的村庄，只剩下残垣断壁和空荡荡的房舍。
能找到的，只有一些彻底腐烂、爬满蛆虫的动物尸体，或者一些早已变质、散发着恶臭的残留食物。
他甚至尝试挖掘了一些看起来还算湿润的泥土，希望能找到些蚯蚓或者根茎，但除了满手污泥和更加空瘪的胃袋，一无所获。
饥饿，一刻不停地折磨着他。
胃部从最初的灼烧感，变成了现在一种空洞的、仿佛连内脏都要被消化掉的抽搐。
陈默只能大量喝水——路过一些尚未完全干涸的泥塘或溪流时，他会冒险停车，用找到的空瓶子灌满浑浊的水，沉淀后再烧开勉强饮用。但这只能缓解干渴，无法填补饥饿带来的虚弱。
陈平安似乎也感受到了食物的匮乏，变得比平时更加嗜睡，醒着的时候也蔫蔫的，很少哭闹，只是用那双显得更大的眼睛，茫然地看着窗外飞逝的荒凉景象。
咪咪更是瘦得皮包骨头，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座位上节省体力，只有耳朵还习惯性地警惕转动着。
陈默自己的状态也很糟糕。左肩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化脓，但依旧僵硬疼痛，左手基本算是废了。
脚踝的旧伤在长时间的驾驶和偶尔的徒步搜寻中，也开始隐隐作痛。
营养不良和睡眠不足让他眼眶深陷，脸色蜡黄，握着方向盘的右手都在微微颤抖。
绝望的情绪，如同车窗外的野草，在心底疯狂滋生。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也许下一次停车搜寻时，就会因为虚弱而摔倒，再也爬不起来；也许下一秒，就会遇到游荡的丧尸群。
以他现在的状态，毫无反抗之力。
他甚至开始出现幻觉，眼前时不时会闪过香喷喷的白米饭、油汪汪的红烧肉……还有末世前，他和惠民超市同事聚餐时在烧烤摊上，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场景。
那些记忆如此清晰，又如此遥远，如同上辈子的事情。
唯一一次在末世后尝到“肉”味，还是在灾难爆发初期，他躲在“惠民超市”的地下仓库里，饿得实在受不了，鼓起勇气吃了一只偶然抓到、已经半死不活的老鼠。
那味道腥臊刺鼻，肉质粗糙，咀嚼时甚至能听到细小的骨头在齿间碎裂的声音，但那一刻，蛋白质和脂肪带来的满足感，却让他记忆犹新。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口腔里却只有苦涩和空虚。
陈默看了一眼副驾驶上安静的陈平安，心中一片茫然。自己这副样子，真的能养活这个孩子吗？
就在这时——
“扑棱棱！”
一阵急促的扑翅声和一声短促的禽类惊叫，猛地从车前传来！
陈默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一个激灵，几乎是本能地猛地踩下了刹车！
“吱——！”
轮胎与路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
与此同时，“嘭”的一声闷响，一个色彩斑斓的东西重重地撞在了挡风玻璃上，然后软软地滑落下去，消失在引擎盖前方。
陈默的心脏“咚咚”狂跳，右手已经摸向了腰后的活动扳手，紧张地透过布满裂纹的挡风玻璃向前张望。
是什么？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他等了十几秒，车外没有任何其他动静。
只有风吹过野草的沙沙声。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左肩的疼痛，右手紧握扳手，小心翼翼地推开车门，警惕地环顾四周后，才慢慢走到车头前。
只见在保险杠下方的地上，躺着一只羽毛鲜艳的……野鸡？
它脖子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在车辆突然冲出来时受惊飞起，恰好撞在了车上，当场毙命。
五彩的羽毛在春日阳光下闪烁着华丽的光泽，与周围灰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陈默愣住了。
不是丧尸，就是一只普通的、肥硕的野鸡！一只……可以吃的……新鲜的……肉！
巨大的惊喜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他的全身，甚至暂时压过了饥饿和疼痛！
陈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蹲下身，用扳手小心翼翼地捅了捅那只野鸡，确认它已经死透了。
然后，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和激动涌上心头！
肉！新鲜的肉！
他多久没吃过正常的肉了？一年？还是更久？他自己都记不清了！记忆中那只死老鼠的“美味”此刻被无限放大，而眼前这只肥硕的野鸡，在他眼中简直散发着天使般的光芒！
他嘴里不受控制地分泌出大量的唾液，喉结上下滚动，发出清晰的“咕咚”声。
陈默甚至能想象出鸡肉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香气四溢的场景！那金黄色的皮，那嫩滑的肉……
“哈……哈哈……”他忍不住低笑出声，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有些变形。
陈默小心翼翼地将野鸡捡起来，掂了掂分量，沉甸甸的，估计得有四五斤重！
这足够他和咪咪美美的吃上一顿了！不仅能填饱肚子，还能补充极其宝贵的蛋白质和脂肪！
他像捧着绝世珍宝一样，将野鸡捧回车里，放在副驾驶座位下的空位上。
陈平安似乎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咿咿呀呀地伸出手，想去抓那漂亮的羽毛。
咪咪更是瞬间来了精神，凑到野鸡旁边，鼻子不停地嗅着，喉咙里发出渴望的呼噜声。
“别急，别急……”陈默脸上露出了这一个月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满足的笑容，“都有份！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就把它烤了！”
他重新发动汽车，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之前的迷茫和绝望被这意外的收获一扫而空。
虽然前路依旧艰难，但至少此刻，他看到了活下去的一线曙光。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
也许，生机并不只存在于遥远的过去和渺茫的未来，也存在于这偶然撞死在车头的野鸡身上，存在于这片开始重新焕发生机的土地之中。
他踩下油门，比养迪似乎也轻快了许多，朝着前方，朝着寻找下一个临时落脚点，满怀期待地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