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当那老旧的木质门闩最终滑入卡槽,发出一声轻微却清晰的撞击声时,陈默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也跟着这声音猛地一沉,随即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停止了跳动。
黑暗,如同黏稠、冰冷的原油,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彻底吞没。
光线消失了,声音消失了,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只有头顶那扇厚重的活板门边缘,顽强地透进几缕蛛丝般微弱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地窖入口的方形轮廓,证明着外面还有一个被恐怖猛兽占据的世界。
他背靠着冰冷、粗糙且潮湿的水泥墙壁,身体不受控制地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
怀里的婴儿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下坠感惊扰,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细微的、带着鼻音的哼唧。
陈默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收紧了手臂,将那团温热而柔软的小生命死死箍在怀里。
他张开嘴,想哼唱那首早已走调、却唯一能安抚这孩子的摇篮曲,但喉咙里像是被砂纸堵住,只发出几声干涩、破碎的气音,连他自己都听不真切。
蜷缩在他脚边的咪咪,身体仍在无法自控地微微颤抖,柔软的毛发擦过他的裤腿,带来一阵阵细微的痒麻。
猫的喉咙里压抑着低沉的呼噜声,但那绝非表示舒适,而是极致恐惧下,动物本能试图自我安抚的徒劳挣扎。
暂时……安全了?
这个念头如同阳光下脆弱的肥皂泡,刚刚在他近乎冻结的脑海中浮现,甚至来不及折射出任何希望的色彩——
“砰——哗啦!!”
一声狂暴到极致的巨响,猛地从头顶碾压下来!
那是厨房木门被彻底摧毁的声音。
绝非简单的撞开,而是蛮横、粗暴、带着毁灭一切意味的彻底解体!
木料断裂的脆响、金属合页扭曲的呻吟、碎玻璃和杂物四散飞溅的嘈杂……所有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毁灭的声浪,穿透了楼板,穿透了那扇并不算厚实的地窖门板,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陈默的耳膜上,砸进他的脑海里。
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咆哮。
“吼——!!!”
那不是声音,那是一种实质性的冲击。
低沉、雄浑,充满了原始、野蛮的力量感和一种几乎要撕裂一切的饥饿。
陈默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声波穿透门板,震得他后背紧贴的墙壁都在微微颤动,头顶上方的灰尘和细小的土块如同受到惊吓般,簌簌落下,洒了他满头满脸。
他甚至能尝到那灰尘里混合着的、陈旧的苦涩味道。
它进来了。
那个东西。那只野兽。
它就在他们的头顶,仅仅隔着一层木板和几米的空间。
陈默猛地屏住了呼吸,连胸腔的起伏都强行抑制住。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涌向了心脏,让那颗器官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擂动着,撞击着他的胸骨,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回响,在这死寂的地窖里,显得如此响亮,如此致命。
陈默生怕这心跳声会穿透上去,被那敏锐的掠食者捕捉到。
他能想象出那幅画面:那只瘦骨嶙峋却依旧蕴藏着恐怖力量的野兽,正站在一片狼藉的厨房里,巨大的脚掌踩在木屑和碎玻璃上,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它那颗硕大的头颅微微低垂,鼻翼翕动,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气味分子——人类留下的汗味、婴儿的奶腥味、猫身上特有的气息,还有……之前存放在这里的那点可怜食物的残味。
怀里的婴儿,似乎被刚才那声近在咫尺、仿佛直接在他小小耳蜗里炸开的咆哮彻底惊醒了。
那柔软的、一直依赖着陈默温暖的小身体,先是猛地僵硬了一下,仿佛连最本能的呼吸都停滞了。
随即,一种对黑暗、对密闭空间、对那无法理解的恐怖声响的极致恐惧,冲垮了他稚嫩的神经,化作了无法抑制的、最原始的生理反应。
“呜……哇——!!!”
一声嘹亮、委屈、充满了无助和恐惧的啼哭,如同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猛地刺破了地窖里勉强维持的死寂!
这哭声在狭小、封闭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回荡,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猝不及防地、狠狠地捅进了陈默的心脏,并残忍地搅动了一下。
“不……别……别哭……乖……求你了……别出声……”
陈默手忙脚乱地试图安抚,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而彻底扭曲变形,干涩、嘶哑,几乎不成调子,里面甚至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哭腔。
他徒劳地用手掌去轻轻捂住孩子的嘴,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他怕,怕闷到他,怕伤害到这脆弱得如同琉璃般的生命。
陈默只能更加用力地将孩子搂紧,用那条脏兮兮、带着霉味的毯子胡乱地包裹,试图用这种物理上的紧缚,给予一点点虚假的安全感。
但一切都太晚了。
就在婴儿哭声响起的瞬间,头顶上方,所有的声音——那徘徊的、沉重的脚步声,那粗重的、带着湿气的呼吸声——全都戛然而止。
那种令人窒息的、充满压迫感的搜索状态,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可怕的寂静。
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怀中婴儿那无法停止的、一下下捶打着陈默理智的啼哭,以及他自己那如同失控马达般狂跳的心脏。
绝对的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不,或许更短。在极致的恐惧中,时间早已失去了刻度。
“吼——!!!”
一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咆哮,如同积蓄了全部力量的火山,猛地从头顶爆发!
这声音里不再仅仅是饥饿和威慑,更充满了被挑衅的暴怒、确认猎物位置的兴奋,以及一种势在必得的杀戮欲望!
声音穿透门板,带着几乎要实体化的冲击力,震得陈默头皮发麻,连牙关都开始不受控制地相互叩击,发出“得得得”的轻微声响。
紧接着——
“刺啦——!!!”
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牙根发酸的尖锐刮擦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短暂的寂静!
那是虎爪,像一排排锋利的钢钩,狠狠地、反复地刮过活板门的木质表面!
伴随着木屑被大片刨开、撕裂的细微“噼啪”声,门板上瞬间出现了数道深刻的爪痕。
从门缝中断断续续透下来的光线,因为一个巨大阴影在门口的疯狂移动而变得明灭不定,如同地狱的探照灯,在地窖里投下摇曳、狰狞的光斑。
它找到了!
它确认了!猎物就在这扇门的下面!
陈默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那一刻真的停止了跳动,随即又像要炸开一般疯狂地补偿性地搏动起来。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沿着脊柱急速攀升,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如坠冰窟。
他猛地抬起头,眼球因为极致的惊惧而微微凸出,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住那扇此刻如同通往地狱入口的活板门。
“砰!砰!”
沉重的、蛮横的撞击声接踵而至,毫无技巧,纯粹是力量的宣泄!
老虎在用它强壮的身躯,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门板!整个活板门,连同它嵌入的水泥框架,都在这种狂暴的力量下剧烈地颤抖、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