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流速。
陈默蜷缩在挖掘机底盘冰冷油腻的狭小空间里,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舔舐着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创伤。
剧烈的喘息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全身无处不在、深入骨髓的酸痛和极度的疲惫。
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无数伤口,发出无声的抗议。
外面,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抓挠声和嗬嗬声,似乎也变得规律起来,成了这钢铁囚笼里唯一的背景音,提醒着他危机尚未解除,只是被暂时阻隔。
他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刚刚获得自由的脚踝,那里依旧传来阵阵刺痛和被紧紧箍勒后的麻木感。
想起那只死死扣在上面的断手,一阵强烈的恶心和后怕再次涌上喉咙。
他下意识地又检查了一下包扎的布条,确认没有新的血迹渗出,才稍微安心。
就在这时,外面那规律的抓挠声和嗬嗬声,似乎发生了一点变化。
抓挠声渐渐停歇了。但那嗬嗬声却变得更加……急促?甚至带上了一种奇怪的、类似于……咀嚼吞咽的、湿漉漉的杂音?
陈默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那东西还没走?它在干什么?
强烈的不安和一种病态的好奇心,驱使着他强忍着全身的疼痛,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蜷缩的姿势,将脸朝向洞口的方向。
挖掘机底盘下的光线极其昏暗,只有从缝隙和那个破洞口透进来的些许天光,在弥漫的灰尘和油污中形成一道微弱的光柱。
他眯起眼睛,努力适应着黑暗,向外望去。
洞口的情形,因为角度的关系,只能看到一部分。
那只跛行的丧尸并没有离开,它似乎就蹲踞或半趴在洞口附近。
而接下来看到的景象,让陈默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呕吐出来!
只见那只丧尸,用它那仅剩的、相对完好的手臂,正拿着……拿着它自己那只被陈默用扳手砸断的、齐腕而断的前臂残肢!
它低伏着头,腐烂的嘴巴一张一合,正……正啃噬着那截断臂!
咔嚓……咔嚓……
一种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可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隐约传来。
那是牙齿摩擦、啃咬早已失去活力、变得干硬脆弱的骨骼和肌肉纤维的声音!
它啃得极其“专注”,喉咙里发出那种满足的、咕噜咕噜的嗬嗬声,黑稠粘腻的、近乎凝固的液体从它的嘴角和被啃噬的断口处不断溢出,滴落在地上和它的胸前。
它甚至偶尔会停下来,用那只完好的手调整一下断臂的角度,以便能啃到“肉质”更“丰厚”的部位,就像……就像一个人在啃一块没什么肉的骨头!
陈默彻底僵住了,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恶心而放大到了极限!大脑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他见过丧尸扑食老鼠,见过它们偶尔因为饥饿吃自己的同类(最起码,那也是吃别的丧尸的腐肉),但眼前这一幕……丧尸在吃自己?!吃它身体的一部分?!
这完全超出了他对这些行尸走肉的认知!
这是一种比互相残杀更加荒诞、更加违背常理、更加令人作呕和恐惧的行为!
难道……难道它们饿到极致……连自己都不放过?!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它们的饥饿本能已经压倒了一切,甚至压倒了它们身体存在的逻辑?
意味着它们彻底成了被最原始欲望驱动的、连自我都无法维持的空壳?
胃里残余的压缩饼干和酒精开始剧烈地翻腾,酸液灼烧着他的喉咙。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强压下那汹涌的呕吐欲,指甲深深掐进了脸颊的肉里。
陈默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恐怖的一幕,仿佛被施了定身术。
那只丧尸啃得似乎很“投入”,对躲在底盘下的陈默似乎暂时失去了兴趣。
它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截断臂上,啃咬,吞咽,发出满足的嗬嗬声。
光线昏暗,细节模糊,但这反而更加深了那种超现实的、梦魇般的恐怖感。
陈默能看到它灰败侧脸的咀嚼肌在蠕动,能看到断臂上被撕扯下的、干瘪发黑的皮肉,甚至能隐约看到那白森森的、被啃得坑坑洼洼的臂骨……
一种难以形容的荒谬感和悲凉感,混杂着极致的恶心和恐惧,席卷了他。
这些鬼东西……它们现在到底是什么?
它们曾经也是人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变成连自己都吃的怪物?
末日之下,不仅是文明的崩塌,连生命最基本的形态和逻辑,都变得如此扭曲和可怖。
陈默此时此刻,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外面的咀嚼声和嗬嗬声,成了这死寂世界里唯一的声音,一遍遍冲刷着他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截断臂似乎被啃噬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难以处理的、连着少许皮肉的骨节部分。
那只丧尸似乎终于失去了兴趣,或者说,无法再从上面获取更多“营养”。
它随手将那啃得稀烂的骨节扔到一边,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然后,它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窝,再次……缓缓地、精准地……“望”向了挖掘机底盘的洞口,望向了躲在黑暗中的陈默!
喉咙里那满足的咕噜声消失了,重新变回了那种原始的、贪婪的、饥饿的嗬嗬声!
它还没吃饱!
自噬只能带来片刻虚假的满足,根本无法抵消它对鲜活生命本能的、永恒的渴望!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刚刚因为震惊而暂时忘却的恐惧,如同冰水般再次兜头浇下!
那东西……又盯上他了!
它开始再次用那只完好的手,徒劳地抓挠起洞口的边缘,身体向前挤压,试图钻进来!
虽然它的动作因为失去一条手臂而显得更加笨拙和不协调,但那执着的劲头,丝毫没有减弱!
哐……哐……
沉闷的撞击和抓挠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令人心烦意乱!
陈默绝望地向后缩了缩,后背紧紧抵着冰冷坚硬的钢铁主梁,再无退路。
刚刚目睹的那场荒诞恐怖的自噬场景,非但没有让他感到安全,反而让他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这些存在的可怕和……永不满足的饥饿。
它们是不可理喻的,是无法用常理度量的,是永恒追逐鲜活生命的魔鬼。
而自己,就是那深渊唯一渴望的饵食。
他蜷缩在绝对的黑暗和狭窄中,听着外面那永不停息的抓挠和嗬嗬声,感受着那冰冷的、永不消散的死亡气息。
刚刚获得的一线生机,再次被巨大的阴影笼罩。
而这一次,阴影之中,还掺杂了那自噬场景带来的、令人作呕的、深入骨髓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