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吃饱后沉沉睡去,那平稳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小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咪咪也重新跳上沙发,在婴儿脚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团好,继续它“监护猫”的职责,只是偶尔抬起眼皮瞥一眼靠在墙边、如同石雕般的陈默。
陈默没有睡。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但大脑却异常清醒,或者说,是被一种冰冷而尖锐的思绪反复切割着。
他看着沙发上那个脆弱的小生命,再看看自己布满老茧、污垢和伤痕的双手,一个无比现实、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内心:
放弃他。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野草般疯狂滋生。
是啊,为什么要带着他?这根本就是个累赘!一个巨大的、随时可能爆炸的麻烦!
他自己活着都已经拼尽了全力,像一只在刀尖上跳舞的老鼠,每一次搜寻物资,每一次躲避丧尸,都是在和死神赌博。
现在,还要加上一个动不动就哭闹、需要特定食物、毫无自保能力的婴儿?
这简直是在自杀!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死人不会说话,不会追究。那句临死前的托付,在这吃人的末世里,值几个钱?良心?良心能当饭吃吗?能挡住丧尸的利齿吗?能在你被尸群包围时救你一命吗?
他完全可以现在就走。
轻轻拉开门,移开障碍,带着咪咪,头也不回地离开。
把这个婴儿留在这里,留在这间相对安全的小屋里。
也许……也许会有别的幸存者发现他?
也许他能自己奇迹般地活下去?
或者,更现实一点,在饥饿和寒冷中无声无息地死去,至少……不会连累自己。
这个想法充满了诱惑力,像是一剂可以立刻卸下千斤重担的猛药。
他甚至能想象到自己重新恢复“轻装”上路,只需要对自己和咪咪负责的那种“轻松”。
陈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扇被堵死的铁门,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似乎下一刻就要付诸行动。
就在这时,沙发上的婴儿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咂了咂嘴,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
这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陈默脑海中那充满诱惑的放弃念头。
他想起了那个女人浑浊却执着的眼睛,想起她死死环抱婴儿的手臂,想起她咽气前那句用尽生命最后力气挤出的“求你……”。
他想起了自己点头的那一刻。
“我答应你。”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几乎是不假思索。
可现在,却像四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良知上。
但……他妈的至少还是个“人”!
如果今天他为了自己活命,把一个母亲用命保护下来的、对自己有过托付的婴儿扔在这里等死,那他和外面那些只知道吞噬的行尸走肉,还有什么本质区别?他还能算是个“人”吗?
他的确很久没见过其他活人了。
世界好像就剩他一个。但如果连这最后一点属于“人”的底线都守不住,那他就算活着,也只是一具会呼吸的腐肉罢了。
“操!”
陈默低吼一声,一拳砸在身旁的地面上,灰尘扬起。
他不是在愤怒,而是在用疼痛驱散内心那卑劣的动摇。
放弃,做不到。
那么,就只能带着他,把这件“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
这个决定一下,他感觉浑身的力量仿佛又被抽空了一部分,但另一种更加坚韧的东西,却在心底慢慢滋生出来——责任。
他开始冷静地、现实地思考如何提高这个婴儿的生存几率,以及如何尽量减少他对自己生存的负面影响。
首先,奶嘴。
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安抚奶嘴!
这东西能很大程度上减少婴儿无意义的哭闹。
哭闹就是噪音,噪音就是死亡导火索。
母婴店……他需要再去搜刮更多的母婴店,寻找奶嘴,以及……
其次,食物。
过期奶粉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他需要大量囤积!
尤其是那些密封完好、看起来变质不那么严重的大品牌奶粉(如果还能找到的话)。
还有矿泉水,冲调奶粉需要水。
他自己的食物也需要补充,压缩饼干、罐头,任何高能量、易储存的东西。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交通工具。
靠两条腿,背着一堆物资,还抱着一个婴儿,在这危机四伏的旷野和公路上行走,无异于自杀。
他需要一辆车!一辆能开、能装东西、能提供一定程度防护的车!
有了车,他才能更快地转移,搜寻更大范围的物资,也能在遇到危险时快速逃离。
陈默甚至开始幻想找到一辆结实的SUV或者皮卡,那样就能带上更多物资,甚至……给咪咪和婴儿一个相对安稳的移动“小家”。
这个目标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迫切。
他不再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漫无目的地向北走。
陈默现在有了明确的任务清单:找奶嘴,囤积奶粉和饮用水,寻找可靠的车辆。
这很难,甚至比他自己生存更难百倍。但他别无选择。
他甚至给自己找到一个有点自嘲、却又带着点悲壮意味的理由:就当是为人类的“火种”做贡献了。
这世界活人都快绝种了,能把这个小崽子养大,说不定哪天人类文明还能靠着这点微弱的火星子,重新烧起来呢?
虽然这想法他自己都觉得扯淡,但至少能给他这近乎自杀的行为,披上一层看似崇高的外衣,让他心里好受点。
天光已经大亮,从门缝和墙壁的裂隙透进来,驱散了屋内的黑暗。
婴儿醒了,没有立刻哭闹,只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模糊的世界。
陈默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
他走到沙发边,看着这个决定了他未来命运的小家伙,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种认命般的无奈。
他伸出手指,极其笨拙地、轻轻碰了碰婴儿的脸颊。
“小麻烦精,”他低声说,语气里却没有了之前的烦躁,只有一种沉重的无奈,“以后……尽量少哭几声,行不行?算我求你了。”
婴儿似乎感受到了触碰,伸出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指。
那柔软而微弱的触感,让陈默的心微微动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动手移开堵门的障碍。
该出发了。
为了奶嘴,为了奶粉,为了水,为了车,为了这个捡来的、甩不掉的“小麻烦”,也为了自己那点还没死透的、叫做“良心”的东西。
他重新背起那个破蛇皮袋,将撬棍握在手中,折叠刀放入口袋,把婴儿用破布重新包裹好,小心地抱在怀里。
咪咪跳下沙发,跟在他脚边。
整理完门口堆放的杂物,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初春冰冷的阳光和更加冰冷的现实,一同涌了进来。
前路依旧绝望,负担前所未有地沉重。
但这一次,陈默的步伐,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他不再只是孤独的求生者,他成了一个笨拙的、被迫上岗的“守护者”。
陈默的目标不再模糊,他的路线,依旧指向他认定的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