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卫室的窗户玻璃布满污垢和裂纹，只能透进些许惨淡的月光，在地面积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初春的夜，寒气无孔不入，顺着门缝、窗隙钻进来，像冰冷的毒针，刺透那件脏棉大衣，直往骨头缝里钻。
陈默蜷缩在角落里，背后是冰冷的水泥墙，怀里紧紧抱着咪咪。
小家伙的体温是他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持续而微弱的暖源。
他将找到的厚袜子都套在了脚上，劳保手套也戴上了，但指尖依旧冰凉。
那半桶纯净水和有限的物资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破蛇皮袋垫在身下，勉强隔绝一点地面的寒气。
他睡不着。不是不想，是不能。
身体的极度疲惫叫嚣着需要休息，但精神却如同绷紧的弓弦，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瞬间惊醒。
门外，偶尔会传来远处丧尸模糊的嘶吼，或者不知名物体被风吹动、滚动发出的声响。
每一次，他都条件反射般地握紧身边那根撬棍。
饥饿感并未因为那半罐冰冷的午餐肉而完全消失，反而在寒冷的催化下，变成了一种持续不断的、细微的啃噬感，从胃部蔓延开来。
干渴也因为神经紧张而再次显现。但他没有再喝水，主要是陈默懒得摸黑起身。
烟瘾更是像无数细小的钩子，反复抓挠着他大脑的神经，让他心烦意乱，只能靠回忆那软中华醇厚的味道来勉强麻痹自己，结果却适得其反。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咪咪。
小家伙似乎也冷，紧紧贴着他，偶尔发出一两声细微的、不安的呜咽。
陈默用手轻轻梳理着它背上有些凌乱粗糙的毛发，感受着那下面瘦小的骨架。它跟着自己，真是受苦了。
“坚持住，咪咪，”他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天亮了，我们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去找更多吃的。”
这话是说给咪咪听的，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化工厂绝非久留之地，资源匮乏，危险四伏。
他必须尽快找到下一个相对安全的落脚点，以及更稳定的食物和水源。
长夜漫漫，时间仿佛凝固。
寒冷、饥饿、干渴、疲惫，以及失去一切的阴影，如同无形的磨盘，一点点碾磨着他的意志。
陈默只能靠回忆一些支离破碎的、属于文明社会的温暖片段来支撑——超市里工友们的哄笑，老院长粗糙而温暖的手，甚至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最普通的泡面……这些记忆如今变得如此遥远而奢侈，反而加深了此刻的苦楚。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昏昏沉沉地睡去的，或许根本不算睡眠，只是身体机能迫不得已的短暂关机。
陈默是被冻醒的，也是被透过污浊窗户照射进来的、微弱的晨曦唤醒的。
四肢僵硬，关节咯咯作响，每一次活动都伴随着酸疼。
怀里的咪咪也醒了，抬起头，用那双依旧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他，轻轻地“喵”了一声。
天亮了。
陈默挣扎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几乎冻僵的身体。
然后，他拧开纯净水桶，自己抱着水桶，小心地喝了两小口，又倒了一点在容器里给咪咪。
冰冷的水划过喉咙，带来短暂的清醒。
他看着那包所剩无几的喜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动。那是关键时刻补充糖分的东西。
现在，他必须做出决定：是立刻离开化工厂，还是在离开前，再冒一次险，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有用的东西？毕竟，这是一个大型厂区，或许还有被他遗漏的角落。
最终，对物资的渴望压倒了对风险的恐惧。他决定再去一个地方——工厂的医务室。那里或许能找到更急需的药品，甚至……万一有留下急救包之类的东西呢？
他将所有物资重新装进破蛇皮袋，将那根加重撬棍紧紧握在手中，对咪咪说：“走，我们再最后搜一个地方，然后就走。”
他选择了一个看起来像是综合办公楼的方向，通常医务室会设在这种地方。
这栋楼比之前的行政楼更高，也更显破败。他依旧选择走楼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楼道里弥漫着灰尘和陈旧纸张的气味。
在三楼，他找到了目标——“厂区卫生室”的牌子歪斜地挂着。门是木制的，上面有抓痕和干涸的血迹，锁被破坏了。
陈默心中一凛，握紧撬棍，缓缓推开门。
里面空间不大，分为外间诊室和里间药房。
诊室一片狼藉，桌椅翻倒，纸张书本散落一地。而在地板上，赫然躺着两具早已化为白骨的尸体！
一具穿着白大褂，倒在办公桌旁，另一具穿着工装，趴在门口附近。
两具骨骼上都有明显的、非丧尸造成的创伤痕迹，旁边还落着一把生锈的、沾着暗褐色污迹的消防斧。
看来，末日初期，这里发生过激烈的冲突。是为了争夺药品？还是……别的什么？
陈默无暇细想，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没有活动的威胁后，立刻冲向里间的药房。
药房的门也被破坏了。里面更是混乱，药架倒塌，各种药瓶、药盒、纱布、针剂散落一地，大多被灰尘覆盖，有些液体试剂泄漏，在地板上凝固成诡异的颜色。
他的心沉了一下，但还是立刻开始翻找。他需要抗生素、止痛药、止血带、消毒用品……
大多数药品要么被抢空，要么包装破损，药片散落一地，早已变质。他在废墟中艰难地搜寻，像一只寻找谷粒的麻雀。
终于，在一个倒塌的药架最底层，被几盒空纸箱压着，他找到了一个半开的塑料整理箱！里面竟然有几板密封完好的阿莫西林胶囊！还有几卷未拆封的绷带，一小瓶碘伏（虽然挥发了大半），以及几片独立的止痛药！
“太好了！”陈默几乎要欢呼出来！这些药品在末世比黄金还珍贵！
他还找到了一些维生素片和一瓶眼药水（或许有点用），都小心地收好。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目光瞥见药房角落的一个储物柜。
柜门紧闭，但锁似乎坏了。他用力一拉，柜门弹开。
里面没有药品，却放着几样让他意想不到的东西——两包未开封的、高档的压缩饼干！能量高，保质期长！还有几块独立包装的、黑巧克力！以及……两条用真空包装密封的、看起来像是肉干的东西！
这显然是有人刻意藏在这里的应急物资！可能是躺在地上成了白骨的厂医的物资，现在，都便宜了陈默。
狂喜涌上心头！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宝贵的食物和之前的药品一起，珍而重之地放进蛇皮袋。
加上之前找到的，他现在有：小半桶水，一些压缩饼干、巧克力、肉干、午餐肉（剩一点），喜糖，以及关键的药品和工具。
虽然依旧拮据，但至少有了撑过几天的资本！
他不敢久留，迅速退出了医务室。
下楼的过程比上来时更加警惕。
当他带着咪咪，背着沉甸甸了一些的蛇皮袋，再次站在化工厂的大门口时，感觉却与昨日截然不同。
虽然依旧身处废墟，前途未卜，但手里有了物资，心里就有了底。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片依然耸立、却死气沉沉的厂区，尤其是远处那个已经烧塌大半、依旧冒着缕缕青烟的橡胶仓库。
没有留恋，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继续前行的决心。
他通过太阳辨认了一下方向，通向北方的公路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走了，咪咪，”他调整了一下蛇皮袋的背带，将加重撬棍扛在肩上，“下次，我们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地方，找到更好的吃的。”
“喵！”咪咪似乎也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变化，跟在他脚边，声音清脆了许多。
初升的太阳，勉强穿透云层，将淡淡的光辉洒在这一人一猫身上，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一人一猫，再次走向了那条仿佛没有尽头，却必须走下去的通向北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