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陈默是在一种半昏迷的、与寒冷和酒精对抗的状态下度过的。
他蜷缩在中贝天台的角落里,怀里紧紧抱着背包,隔不开夜晚的寒意,却多少给了他一点心理上的依托。
酒精带来的昏沉与身体的极度疲惫让他断断续续地浅眠,但每一次都会被刺骨的寒冷或是脚下隐约传来的、执拗的抓挠声惊醒。
醒来时,四肢和全身都像是被冻住又强行敲开般酸疼僵硬,牙齿依旧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陈默只能再次点燃一支烟,借着那一点微弱的热量和尼古丁的刺激,勉强驱散片刻的迷茫与绝望。
一瓶子茅台已经喝光了,空瓶子滚落在一边,像一个被遗弃的、无用的躯壳。
当天边终于透出一丝鱼肚白,那光芒并非温暖,而是一种清冷的、带着怜悯意味的灰白色,慢慢浸染着墨蓝色的天空。
星辰悄然隐去,只留下最顽强的几颗,还在黯淡地坚持。
寒风似乎并没有因为黎明的到来而减弱分毫,反而因为光线的出现,更清晰地让人感受到这片天台的荒凉与破败。
陈默挣扎着,扶着冰冷粗糙的水泥护栏,试图站起来。身体各个关节发出“嘎巴”的、令人牙酸的声响,像是常年没摸润滑油机器被强行启动。
他感觉自己的脸被冻得麻木,用手搓了搓,只有刺痛感。
陈默小心翼翼地,几乎是蹑手蹑脚地走到天台边缘,避开了那个被封住的检修口,朝着下方望去。
街道上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残存的睡意和昏沉瞬间一扫而空。
昨晚围攻“中贝”的尸群,数量比他预想的还要多!
放眼望去,从餐厅门口一直蔓延到街角,密密麻麻,怕是不下万只!
它们大多依旧聚集在餐厅周围,如同围绕在腐烂果实周围的蝇群,缓慢而无意识地移动着,相互推挤。
许多丧尸的身上覆盖着一层白霜,动作比昨晚更加迟缓、僵硬,显然低温对它们同样有着显着的影响。
餐厅一楼的玻璃门和部分窗户框架已经完全被破坏,碎片和污渍溅得到处都是。
可以想象,如果他昨晚稍慢一步,或者选择的藏身之处不够坚固,此刻会是什么下场。
然而,更让他心头沉重的是,他注意到远处依旧有零星的、蹒跚的身影,正在朝着这个方向移动。
虽然不像昨晚那样形成规模的汇集,但这种持续的、零星的补充,意味着这片区域远未恢复“安全”,甚至可能因为昨晚的动静,成了一个持续吸引丧尸的“热点”。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中贝餐厅这个临时基地已经彻底暴露,并且被尸群标记。
即便他能想办法清理掉楼下这些(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后续可能还会有更多被吸引过来。这里已经从一个相对安全的避难所,变成了一个危险的陷阱。
他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但是,去哪里?
临淳县县城看起来比他之前估计的还要“活跃”(以一种最糟糕的方式)。
昨晚的遭遇证明,稍微大一点的动静就可能引来数量惊人的尸群。
大型超市、医院这类物资丰富的地方,往往也是丧尸密度最高的区域,风险极大。
他靠着天台的护栏坐下,避开下方的视线,再次点燃了一支烟。
清晨的冷空气让烟雾显得更加浓郁。
陈默深深地吸了一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回望来路?沿着进入县城的原路返回荒野?那里相对空旷,丧尸少,但同样,物资也极度匮乏,而且缺乏稳定的庇护所。
长期在野外游荡,面对气候变化、寻找水源和食物,同样是巨大的挑战,而且那种无边无际的孤独感,足以把人逼疯。
继续在县城里寻找机会?风险高,但潜在的回报也可能更高。
药品、更专业的工具、武器、或许还有其他未被发现的、位置更隐蔽的物资点。但需要极其谨慎,不能再犯像昨天那样,在一个地方停留过久或者制造过大动静的错误。
他的目光扫过脚下的街道,那些缓慢移动的、如同灰色潮水般的丧尸,最终落在了更远处,那些在晨曦中沉默伫立的建筑群。其中,一栋比周围建筑都要高出一截的大楼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大概是一栋老旧的百货大楼或者写字楼,外墙的瓷砖有些剥落,显得颇有年代感。
它的位置相对独立,不像沿街店铺那样直接暴露在主街上,而且高度提供了良好的视野。
或许……那里可以作为一个临时的观察点,甚至是一个新的、更隐蔽的庇护所?高层建筑的好处是,只要封锁了楼梯间,清理掉楼内的零星丧尸,相对容易防守。
而且视野开阔,便于观察县城其他区域的动静和丧尸的分布情况。
风险在于,楼内结构复杂,房间众多,清理过程可能遭遇不可预知的危险。
而且,如果被尸群围困,逃生会比在平房或低层建筑更加困难。
权衡利弊。留在原地是等死,返回荒野是慢性自杀,进入未知的高楼是冒险,但或许有一线生机。
他掐灭了烟头,做出了决定。
去那栋高楼看看。
目标确定,接下来就是行动计划。
首先,他需要安全地离开这个天台,并且避开楼下大部分的丧尸。
他仔细观察了餐厅后方的情况。
餐厅后面是一条相对狭窄的后巷,堆放着一些垃圾桶和废弃的杂物。
与正面主街相比,后巷的丧尸数量要少得多,只有三五只在那里漫无目的地徘徊。
而且,从后巷有路径可以迂回,避开主街尸群最密集的区域,朝着那栋高楼的方向移动。
关键是如何从天台下到后巷。
直接跳下去不现实,太高了。原路返回一楼更是自投罗网。
陈默的目光落在了天台一侧,那里有一根锈蚀的、从前可能用于悬挂招牌或者作为排水管的金属管道,从楼顶一直延伸到楼下后巷附近。管道看起来不算太粗,锈迹斑斑,但似乎还比较牢固。
就是它了!
他走到管道旁,用力摇晃了几下,管道发出“嘎吱”的声响,固定处有灰尘和铁锈落下,但整体结构似乎没有立即松脱的迹象。这已经是他目前唯一的选择。
他回到背包旁,开始做最后的准备。他将剩下的香烟、食物(主要是那些巧克力和饼干)、以及从药店搜刮来的药品,重新整理,确保在背包里固定好,不会在行动中掉落。那把长短适中的撬棍被他紧紧握在手里,这是他现在最可靠的武器和工具。
他再次走到天台边缘,最后看了一眼下方街道上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尸群,然后将目光锁定在后巷那几只游离的丧尸身上。
深吸了一口清晨冰冷而污浊的空气,他不再犹豫。
陈默将背包背好,撬棍插在背包侧面的带子里,以便双手活动。
他翻过不算太高的水泥护栏,双手牢牢抓住那根冰冷的、粗糙的铁管,试探性地将身体重量压了上去。
铁管再次发出令人不安的“呻吟”,但承受住了他的重量。
陈默不再往下看,依靠着手臂和腿部的力量,开始一点一点地,沿着这根通往未知的、锈蚀的管道,向下滑去。
每一寸移动都小心翼翼,既要警惕管道本身可能断裂的风险,又要时刻注意下方巷子里的动静。
头顶,是渐渐亮起的、冷漠的天空;脚下,是危机四伏的、废墟般的世界。
而他,正悬在两者之间,朝着一个新的、吉凶未卜的目标,艰难地移动。
末日生存,就是一场接一场的逃亡与抉择。
而这一次,他再次选择主动踏入险境,去搏一个不确定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