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树冠囚笼里仿佛凝固成了琥珀,每一秒都粘稠而沉重。
陈默的疯狂辱骂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除了激起几下更急促的抓挠声,再无任何回响。
精疲力尽的虚脱感过后,是更深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汗水变冷,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身后腚上的伤口依旧火辣辣地疼,提醒着他昨夜和此刻的狼狈。
就好像陈默在成都的街头喝醉了不省人事以后,被什么鬼东西给捅坏了一样,生疼,火辣辣的疼。
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胃袋因为饥饿而微微抽搐,但更多的是被恐惧和焦虑填满的饱胀感。
他瘫在吊床里,眼神空洞地望着被枯枝分割成的、碎片化的灰蓝色天空。
大脑因为极度的紧张和之前的疯癫而一片麻木,只剩下一个念头在无尽盘旋: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跳下去是死。 爬下去是死。 待着……是慢性的死。
三条路,都是死局。
树下的丧尸们似乎不知疲倦。
它们依旧保持着那种诡异的仰望姿势,手臂机械地向上抓挠,喉咙里发出永恒的嗬嗬声。
因为它们的存在,连吹过树梢的风都似乎带上了腐臭的气息。
它们挤得那么密,几乎看不到地面,像一片灰败的、蠕动的沼泽,随时准备吞噬任何落入其中的东西。
等等……
陈默空洞的眼神忽然聚焦了一下。
挤得密……看不到地面……
一个极其疯狂、极其冒险、成功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念头,如同黑暗中迸出的一星火花,骤然闪现在他几乎停滞的脑海里。
如果……如果把吊床扔下去,扔到它们头上? 然后……跳下去?不是直接跳向地面,而是跳向那片由丧尸身体组成的、“相对柔软”的“垫子”?
或许……能缓冲一下?或许……不会直接摔断腿?
然后……趁它们被突然的撞击和吊床干扰的瞬间,连滚带爬地冲出去?
这个想法太过异想天开,太过疯狂,让陈默自己都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
能行吗? 万一吊床没扔准? 万一缓冲不够,还是摔断了腿?
万一刚跳下去就被无数只手死死抓住? 万一……
无数的“万一”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神经。
成功率可能连一成都不到!这根本就是在赌命!不,甚至不能算赌,更像是一种自毁式的、绝望的挣扎!
他下意识地死死抓住了身下的尼龙吊床,仿佛这是最后的救命稻草,虽然它同时也是一个囚笼。
不能跳!绝对不能跳!这和自杀有什么区别?!他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尖叫。
但另一个声音,更加冷静,也更加绝望:不跳,就能活吗?在这里饿死?渴死?或者精神彻底崩溃自己跳下去?
横竖都是死。
为什么不拼一把?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剧烈的心理挣扎让他浑身再次开始颤抖,比之前更加厉害。
额头上刚刚干涸的冷汗又一次渗了出来,冰凉的顺着太阳穴滑落。
他偷偷地、极其缓慢地再次向下瞥了一眼。
那片蠕动的、灰败的“垫子”依旧在那里,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它们的手臂如同枯树林,向上伸展着。
看准一个点……一个看起来相对“厚实”的点……
陈默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绝望的困兽在寻找扑击的时机。
大脑飞速计算着(或者说,本能地估算着)角度、距离、以及跳下去后可能发生的无数种情况。
恐惧依旧像冰冷的海水包裹着他,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近乎麻木的决绝,开始慢慢压过恐惧。
他深吸了一口气,冰冷污浊的空气刺痛肺叶。
干了!
他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豁出去的光芒!
陈默此时此刻,不再犹豫,开始疯狂地解树上那些用来固定吊床的绳结!
手指因为紧张和用力而变得笨拙僵硬,那些昨天被他死命勒紧的死结,此刻变得异常难解!
“快!快啊!”他焦急地低声嘶吼,用牙齿去撕咬一个特别紧的绳结,牙龈都被粗糙的绳索磨出了血,满嘴的血腥味。
树下的丧尸似乎闻到了陈默嘴里那一丝丝的血腥味,变得更加躁动不安。
嗬嗬声和抓挠声变得更加密集响亮!
终于!最后一个绳结被解开了!
他双手死死抓住尼龙布的两端,用尽全身力气,对着下方丧尸最密集、看起来最“厚实”的区域,猛地抛了下去!
蓝色的尼龙布在空中展开,像一片笨拙的云朵,兜头盖脸地罩向了几只挤在一起的丧尸!
成了!
就在尼龙布脱手的瞬间,陈默甚至没有时间去看到底罩住了几个,也没有任何时间再犹豫和恐惧!
他两眼一闭,心一横!手里紧紧攥着撬棍,凭借着刚才估算的方向和那一瞬间的印象,脚下用力一蹬树枝!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又像是扑火的飞蛾,朝着那片被尼龙布覆盖的区域,纵身跃下!!
“操!!!”
一声混合着极度恐惧、决绝和发泄的怒吼,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响彻旷野!
失重感瞬间袭来!心脏猛地提到嗓子眼,又狠狠砸回胸腔!风声在他耳边呼啸!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下一秒!
砰!!!!
他重重地砸落了下去!
没有预想中坚硬地面的撞击感,也没有直接摔断腿的剧痛。
他感觉自己先是砸在了一个相对“柔软”但又极具韧性的东西上(那是一只被尼龙布罩住的丧尸),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那丧尸砸得向下瘫软,骨头碎裂的轻微“咔嚓”声清晰可闻!
但缓冲远远不够!下坠的势头只是被稍微阻挡了一下,他继续向下坠落,身体又撞开了几只挤在一起的丧尸,胳膊、后背、腿刮擦过无数冰冷僵硬、甚至腐烂的身体!
混乱!极致的混乱!
身下是丧尸们猝不及防的、被撞击发出的闷哼和更加狂乱的嗬嗬声!
尼龙布缠绕拉扯着它们,进一步加剧了混乱!无数只冰冷僵硬的手爪下意识地向他抓来!
陈默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冰冷、蠕动、充满恶臭的陷阱!恐惧淹没了他!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滚开!”
他嘶吼着,根本顾不上身体多处传来的疼痛(不知是摔伤还是被抓伤),也根本看不清周围,只是凭借着一股蛮力,手脚并用地疯狂挣扎!像一尾掉进油锅的鱼,拼命想要蹦出去!
陈默感觉自己的脚踩到了什么软塌塌又带着硬骨的东西(可能是某个丧尸的脸或者胸膛),借力猛地一蹬!同时手里的撬棍胡乱地向前挥舞猛砸!
咔嚓!噗嗤!
撬棍似乎砸碎了什么,粘稠冰冷的液体溅到了他的脸上!
他顾不上恶心!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离开这堆该死的、蠕动的肉堆!
他连滚带爬,几乎是凭借着野兽般的直觉和运气,向着记忆中尸群边缘的方向拼命冲撞!
身体不断地撞开冰冷僵硬的障碍,脚下踩过不知是地面还是丧尸身体的触感,深一脚浅一脚!
丧尸的反应终究是迟缓的。
突如其来的撞击和头上的遮盖物让它们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和茫然,虽然本能驱使它们抓向活物,但动作协调性极差。
就是这宝贵的几秒钟!
陈默感觉自己猛地撞开了一个特别挡路的身体,前方似乎一空!光线也变得稍微亮了一些!
他冲出来了?!
他甚至不敢回头看!肺部如同火烧般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拼命迈开双腿,向着前方玩命狂奔!脚步踉跄,几乎是在连滚带爬!
身后,是丧尸们被彻底激怒(如果它们有情绪的话)的、更加狂乱的嗬嗬声和脚步声!它们挣脱了尼龙布的纠缠,开始迟缓但执着地转向,向着逃跑的猎物追来!
陈默跑出十几米,才敢稍微回头瞥一眼。
只见那群丧尸已经大部分转向,正拖着蹒跚的步伐,向他追来。
而那蓝色的尼龙布,则被几只丧尸踩在脚下,或是挂在了它们身上,显得异常滑稽又恐怖。
他成功了!他真的从那该死的包围圈里冲出来了!
但危机远未解除!他还在旷野上,而身后,是十几只被激怒的、虽然缓慢却不知道疲倦的追逐者!
陈默不敢停歇,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和极度的疲惫,继续向前狂奔!
手里紧紧攥着那根救了他一命的、沾满污秽的撬棍。
九死一生!
真正的九死一生!
刚才那纵身一跃,那在丧尸堆里的疯狂挣扎,任何一个环节出错,他现在都已经是一具被分食的尸体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依旧存在的致命威胁,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奔跑的本能。
阳光照在他狂奔的背影上,拉出一道长长的、摇晃的影子。
陈默的逃亡,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