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从背包里翻出个收音机,是他刚被困时找到的,早就没信号了,可他还是每天都拧开看看。滋滋的电流声在安静的仓库里回荡,像谁在远处吹口哨。
“知道吗?今天我找到袋茶叶。”他对着老鼠们说,声音有点哑,“就在茶叶柜台最底下,纸袋子都潮了,不过闻着还挺香。等明天烧点热水,泡一杯试试。”
母老鼠“吱吱”叫了两声,像是在应和。
他确实找到了茶叶。就在最里面的货架底层,被几盒发霉的巧克力压着,纸袋子边缘都烂了,里面的茶叶变成了深褐色,带着股潮湿的草木香。
陈默小心地把茶叶倒在个干净的罐头盒里,想着明天用消防栓里的水煮点。其实消防栓的水也不太干净,总带着股铁锈味,可在这地方,能喝上热水就不错了。
半夜他被冻醒了,火盆里的火快灭了。他摸黑添了块柴。
他忽然想看看外面的月亮。走到卷帘门后,小心翼翼地把掀开条缝。
外面的月亮很亮,把街道照得发白,几只丧尸在街面上晃,影子被拉得老长,像贴在地上的墨渍。远处的十字路口,有只穿着西装的丧尸站在红绿灯下,一动不动,大概是被车撞断了腿,只能在原地打转,领带在风里飘,像条垂死的蛇。
陈默想起以前加班晚了,也见过这样的景象。那时街上有路灯,有车,有赶夜路的人,西装革履的男人夹着公文包快步走过,便利店的灯亮得像颗小太阳。他总在那个时候买个热包子,边走边吃,想着明天能早点下班。
现在包子铺的卷帘门早就破败不堪了,里面的东西大概被老鼠吃光了,或者也像他这儿一样,堆满了过期的食物和灰尘。
他放下硬纸板,转身往仓库走。路过日用品区时,踢到个东西,低头一看,是面小镜子,边缘磕掉了一块。他捡起来,借着从气窗透进来的月光照了照。
头发扎成的小辫松了,几缕头发垂在额前,沾着点灰。脸比昨天好像又瘦了点,颧骨更尖了,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有点吓人。下巴光溜溜的,是昨天用刀片刮的,现在冒出点青茬,有点扎手。
“还行。”他对着镜子里的人说,“至少不像那些东西。”
镜子里的人也张了张嘴,好像在说一样的话。
回到仓库,他把那盒茶叶放在火盆边烤。茶叶受潮了,烤的时候冒出点白汽,带着股更浓的香味。母老鼠醒了,看着他手里的罐头盒,小眼睛亮晶晶的。
“这可不是给你吃的。”陈默笑了笑,“明天泡了茶,给你闻闻香味。”
他把烤干的茶叶收进个塑料袋里,又把镜子塞进裤袋。他决定明天把头发再剪短点,用消防斧的刃片刮,虽然会有点疼,总比像堆乱草强。他还想把那件军大衣再洗一遍,用剩下的半袋洗衣粉,虽然洗不干净,至少能去掉点味。
火盆里的火苗又弱了下去,他往里面添了最后一块柴。外面的风还在刮,卷帘门呜呜地响,像谁在哭。仓库里很安静,只有小老鼠们均匀的呼吸声,还有母老鼠偶尔发出的轻叫。
陈默把军大衣裹得更紧了些,靠在货架上闭上眼。他知道明天早上醒来,还是会透过那个豁口看外面的丧尸,还是会啃那块硬邦邦的压缩饼干,还是会和这窝老鼠一起守着这个快要过期的超市。
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他还活着。
活着,就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能闻到烤茶叶的香味,能感觉到小老鼠的爪子抓着裤腿的痒。
他想起院长以前总说,日子再难,只要熬着,就总会有盼头。那时候他不懂,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他的盼头,大概就是明天能喝上那杯有点潮的热茶,就是看着那窝小老鼠再长大点,就是……能多熬一天。
火盆里的柴最后爆了个火星,然后彻底灭了。仓库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月光透过气窗,在地上照出个淡淡的圆。
陈默的呼吸渐渐均匀起来,他又睡着了。梦里没有丧尸,没有过期的罐头,只有孤儿院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他坐在树下,小张递给他一杯热茶,蒸腾的热气里,他好像闻到了茶叶的香味。
陈默是被冷醒的。
不是那种突然的寒冷,而是缓慢渗入骨髓的凉意,像是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正一点点啃噬着他的体温。军大衣晾在行军床上,结了一层更厚的霜,摸上去像是触摸一具尸体。
他坐起来,喉咙干得发痛。火盆彻底冷了,只剩下一堆灰白的余烬,偶尔露出一星半点暗红,又迅速隐没。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放在旁边的矿泉水瓶——空了。捏扁的塑料瓶在他手中发出刺耳的响声。
“妈的。”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仓库角落里传来细微的动静,母老鼠警惕地探出头,身后跟着那团“会动的灰尘”。小老鼠们长大了些,已经能摇摇晃晃地四处爬行。
陈默站起身,军大衣上的霜花簌簌落下。他需要水。
超市的消防栓早就被他撬开,里面流出的水带着铁锈色,喝起来有一股金属和泥土混合的味道。但现在已经顾不上了。他拎着一个塑料桶,小心翼翼地穿过货架迷宫。
越往超市前面走,空气越冷。冷冻食品柜早就停止了运转,但那种冰冷的死亡气息却愈发浓重。他闻到了一种新的味道——一种甜腻中带着腐臭的气味。
是水果区。
原本鲜艳的苹果和橙子已经变成了一摊摊黑褐色的烂泥,上面覆盖着一层白色的霉菌。香蕉变成了一摊黑色的黏液,黏在货架上。这种腐败比罐头的过期更让人心悸,它是一种活生生的、正在发生的腐烂。
陈默快步走过,不敢多看。
接完水回来时,他绕道去了罐头区。这是他最后的堡垒,他的日历。他习惯性地检查了几个罐头的保质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