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趣阁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趣趣阁 >  发癫的日子 >   李承乾013

秋意浓得化不开,丽正殿外的梧桐只剩光秃秃的枝桠,狰狞地刺向灰白的天。殿内炭盆烧得旺,暖烘烘的,却驱不散那股子沉在骨子里的、无所事事的闷。李承乾已经好些天没怎么说话了。看画谱,看窗棂,看炭盆里明明灭灭的红光,看宫女们蹑手蹑脚像猫儿一样走过厚厚的地毯。

胸口内袋里的丝绦疙瘩还在,硬硬地硌着,像一块长在肉里的、冰冷的石头。指尖偶尔划过袖口,那里早已洗净,什么痕迹都没有,可他还是会下意识地摩挲,仿佛那里还沾着那点晦暗的紫褐色。

闷。比被父皇捏疼手腕时还闷。那时候有疼,有怕,有委屈,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空茫茫的、被高墙和炭火烘烤着的安静。混沌珠也懒洋洋的,连一丝微弱的暖流都吝啬给予。

直到那个午后。

长孙皇后怕他闷出病来,特意让尚宫局寻了些新巧玩意送来。不是金银玉器,也不是刀剑弓马(这些如今是东宫绝对的禁忌),而是一些民间孩童常玩的、朴素甚至有些粗糙的东西:一把小小的、绷了牛筋的弹弓,几颗打磨圆润的陶泥弹丸;一套彩绘的、可以拆卸组合的小木人,穿着不同颜色的布衣;还有一只竹条编的、精巧的滚地笼,里面放了一枚光滑的铜钱,滚动起来哗啦啦响。

李承乾起初只是瞥了一眼,兴趣缺缺。那弹弓比父皇库房里的弓箭小气太多,木人呆头呆脑,滚地笼的声音单调。

他随手拿起那把弹弓,牛筋绷得不算太紧,但对一个四岁孩子来说,拉开也需要些力气。他无意识地捏着一颗陶泥弹丸,扣在皮兜里,漫无目的地对着殿内某个方向,虚虚地拉开,又松开。弹弓“啪”一声轻响,弹丸软绵绵地掉在脚边的地毯上,滚了两圈,停下。

没意思。

他又拿起一个小木人。木人刷着红漆,戴着个可笑的尖顶小帽,胳膊腿用木榫连着,可以活动。他拧了拧木人的胳膊,又转了转它的头,木人便摆出一个歪歪扭扭、似蹲非蹲的滑稽姿势。

李承乾看着木人那滑稽样,忽然,脑子里有个什么地方,轻微地“咔哒”响了一下。

他放下木人,又捡起那颗掉落的陶泥弹丸。弹丸灰扑扑的,并不圆,表面有些细微的凹凸。

他看看弹弓,看看弹丸,再看看那个摆着可笑姿势的红衣木人。

一个念头,像水底突然冒出的一串气泡,咕嘟咕嘟,带着点久违的、恶作剧般的雀跃,浮了上来。

他没说话,只是动作快了些。他走到窗边,将那个红衣木人,端端正正地摆在了窗台上,面朝殿内。然后又调整了一下木人的胳膊,让它一只手向前伸着,指着一个固定的方向——大致是殿门的方向。

接着,他后退几步,站定,举起弹弓,扣上弹丸,眯起一只眼,瞄准。

这一次,他没有虚拉。他用上了力气,小脸微微绷紧,牛筋被拉开一个不大的弧度,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啪!”

陶泥弹丸脱手而出,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不偏不倚,正正打在那红衣木人向前伸出的、细细的木头手指上!

“嗒”的一声脆响。木人的手指猛地向后一折,几乎要断裂,连带整个木人都向后仰倒,在窗台上晃了晃,勉强没掉下去,却以一种更加扭曲、更加可笑的姿态定住了,仿佛被这一“击”打得措手不及,狼狈不堪。

李承乾放下弹弓,走过去,看着那歪倒的木人。他伸出手,不是去扶正它,而是用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木人那被打得后折的手指。

硬硬的,木头特有的质感。

然后,他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不是以前那种没心没肺的大笑,也不是恶作剧得逞的尖笑,而是一种极其轻微的、从胸腔里泛上来的、带着点冰冷趣味的笑意。眼睛弯了弯,里面那层沉静的雾似乎被吹开了一角,露出底下一点亮得惊人的光。

闷气好像找到了一个泄洪的小口子。

接下来的几天,丽正殿的宫女内侍们发现,小殿下似乎找到了新的乐子,人也“活泛”了些。他不再整日对着窗户发呆,而是开始兴致勃勃地“布置”他的殿内“演武场”。

窗台、矮几、书架边缘、甚至炭盆旁的铜壶盖上,都成了他安置那些彩绘木人的“据点”。红脸的“将军”被摆在殿门内侧的屏风顶上,俯瞰“全局”;蓝衣的“小兵”蹲在花架的第二层,做出探头探脑状;黄帽的“文官”被放在书案一角,面前还摆了一小片撕下来的纸,权当“奏折”。

李承乾自己则手持弹弓,腰间(用一根丝绦草草系着)别着几个装着陶泥弹丸的小布袋,在殿内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像个真正的大将军在巡视他的兵马。

巡视完毕,他便开始“演练”。

目标不是固定的。有时是“将军”头上的帽缨(一颗弹丸擦过,帽子歪了),有时是“小兵”探出的脑袋(弹丸击中额头,木人向后翻倒),有时是“文官”面前的“奏折”(纸片被打飞,飘落在地)。他射得很准,几乎弹无虚发。陶泥弹丸打在木头上,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嗒”、“咚”声,在安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宫女们起初觉得有趣,小殿下总算肯动一动了。但很快,她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李承乾的“目标”开始“活”了。

一次,宫女春桃正低头擦拭多宝格,忽然觉得后脖颈微微一凉,好像被什么小东西轻轻碰了一下。她吓了一跳,回头,只见小殿下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弹弓,正歪着头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亮晶晶的。

春桃心里发毛,强笑道:“殿下,您……”

话没说完,又是一颗弹丸飞来,这次打在她刚刚擦拭过的、一个白玉净瓶的瓶口边缘,发出“叮”一声轻响。净瓶晃了晃,春桃魂飞魄散,赶紧扑过去扶住。

李承乾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嘴角又翘起那个细微的、冰冷的弧度,然后转身,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还有一次,乳母周氏端着一碗刚炖好的冰糖雪梨羹进来,刚走到殿中,一颗陶泥弹丸破空而来,不偏不倚,正打在她手中的白瓷碗沿上。

“当!”

碗身剧震,滚烫的羹汤溅出来几滴,落在周氏手背上,烫得她“哎哟”一声,差点脱手。碗在托盘里晃悠了几下,险险稳住。

周氏又惊又怒又怕,抬眼看去,李承乾站在窗边光影里,手里的弹弓还举着,小脸平静,仿佛刚才那惊险一幕与他无关。他甚至没看周氏烫红的手,目光落在碗中晃动的梨羹上,然后,他慢慢地、清晰地说:

“手不稳,汤洒了。”

周氏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不敢说,只能忍着疼,低着头,匆匆将碗放到案上,退了出去。

渐渐地,丽正殿内的气氛变了。宫人们依旧伺候着,但每个人都提心吊胆,走路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颗弹丸,打在身上、器物上,或者只是擦着耳边飞过,带来一阵惊悸。小殿下不再直接毁坏东西(像以前砸灯挖地那样),但这种随时可能被“流弹”击中的感觉,更让人神经紧绷,无所适从。

他射得很“讲道理”。从不射人要害,也不故意打碎贵重器物,总是瞄准一些无关痛痒却又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方——衣角、袖口、佩饰、手中的物件边缘。每一次射击都精准,沉默,带着一种孩童式的、却不容置疑的“测试”意味。

他在测试什么?测试他们的反应?测试这些“活靶子”和那些木头靶子有什么不同?还是测试……在这座寂静的囚笼里,他到底能“掌控”到什么程度?

没人知道。她们只知道,当那双乌黑沉静的眼睛望过来,手指扣上弹弓牛筋时,最好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或者,把自己变成一个更不显眼的“背景”。

消息再次越过丽正殿的高墙,带着弹丸破空的细微声响和宫人们隐晦的怨惧,飘到了两仪殿。

李世民听着王德小心翼翼、尽量客观的描述——太子殿下以弹弓射击木人取乐,偶尔“误伤”宫人器物,宫人战战兢兢——眉头蹙了起来,却不是之前那种暴怒或深沉的疑忌。

这次,他感到的是一种……荒谬,和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哭笑不得。

弹弓?射击木人?还“误伤”宫人?

这听起来,倒真像是寻常男童会干的顽皮事。比起之前的“魇镇”、“涂画”,简直正常得……令人意外。

难道禁足久了,这混世魔王没了那些阴郁心思,反而回归了孩童的天性?只是这天性里,依旧带着那股子让人头疼的破坏欲和掌控欲。

“可知他为何专射宫人手持之物,或是近身处?” 李世民问,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御案。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禀报中的关键——那孩子似乎不是胡乱射击,而是有选择的。

王德低头:“奴婢不知。许是……觉得活物比死物有趣?或是……手不稳,打偏了?” 这话他自己都不太信。

“打偏?” 李世民哼了一声,“朕看他是打得太准。” 他想起校场上那诡异的鸡鸣,暖阁外那规律的敲击,还有这孩子平日里那些超出年龄的“专注”。若说他射不中想射的目标,李世民是不信的。

那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惊吓、戏弄那些伺候他的宫人。

为什么?

是发泄被禁足的不满?还是……一种更隐晦的,对周遭环境,甚至是对他这个父皇所安排的这一切的……挑衅和掌控?

李世民沉吟着。这次的事情,说大不大,不过孩童嬉闹,伤不了人,也毁不了贵重东西。说小也不小,弄得东宫人心惶惶,不成体统。更重要的是,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被这儿子以某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搅扰”的感觉。不是直接的对抗,而是一种绵里藏针的、让你无法严肃处置却又实实在在感到不舒服的“顽劣”。

“皇后如何说?” 他问。

“皇后娘娘已申饬过伺候的宫人,让他们务必谨慎,也……劝过小殿下几次。” 王德斟酌道,“只是小殿下……似乎听不进去,依旧故我。”

听不进去。李世民几乎能想象长孙皇后无奈又忧心的样子。这混账,对母后的劝诫也这般油盐不进了吗?

他忽然有些好奇,想亲眼看看,那小子拿着弹弓,一脸平静地“射击”时,到底是什么模样。

这个念头一起,便有些按捺不住。

“摆驾,去丽正殿。” 他起身,顿了顿,又补充,“不必通传。”

他想看看,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那混世魔王在干什么。

初冬的下午,天色阴霾,寒风萧瑟。丽正殿内却暖意融融,炭火的红光映着殿内陈设。李世民带着王德,悄无声息地走到殿门侧边,透过半开的门缝,向内望去。

殿内的景象,让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只见李承乾背对着殿门,站在殿中央。他没穿外袍,只着一身靛青色的小袄,腰间果然系着那个鼓鼓囊囊的弹丸布袋,手里握着那把不起眼的弹弓。他面前不远处,窗下的矮榻上,并排摆着三个彩绘木人:红衣的,蓝衣的,黄帽的。

他举起弹弓,没有立刻射击,而是微微侧头,似乎在瞄准,又似乎在……倾听?殿内除了炭火的毕剥声,异常安静,侍立的宫女都远远站在角落阴影里,屏息凝神。

然后,李世民看到,李承乾扣着弹丸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松开,而是……调整了一下角度。

接着,“啪!”“啪!”“啪!”

三声轻响,几乎连成一线!

三颗陶泥弹丸,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依次飞出,精准无比地,击中了三个木人身上不同的部位——红衣木人的帽缨(歪了),蓝衣木人探出的“手臂”(折了),黄帽木人面前的“纸片”(飞了)。

三个木人应声做出不同的反应:歪倒,后仰,“奏折”飘落。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赏心悦目的节奏感。不像是孩童嬉闹,更像是一种……冷冰冰的、高度专注的“演练”。

李承乾放下弹弓,走上前,依次看了看三个木人的“惨状”。他没有笑,只是伸出小手,将红衣木人歪掉的帽子扶正(但帽缨依旧耷拉着),将蓝衣木人折断的手臂轻轻按回原处(当然按不牢了),又捡起地上那片“奏折”,随手塞回黄帽木人手里。

然后,他退后两步,再次举起弹弓。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射击,而是忽然转过头,乌黑沉静的目光,直直地、毫无预兆地,投向了殿门缝隙——正好与门缝外李世民窥视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李世民心头猛地一跳。

那孩子的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丝毫被撞破“恶行”的惊慌或躲闪,甚至……没有意外。仿佛早就知道他在那里,仿佛刚才那一系列动作,就是做给他看的。

李承乾就那样隔着门缝,与父皇对视了两秒钟。然后,他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活动了一下脖颈般,转回头,重新面向矮榻上的木人。

他再次举起弹弓,扣上一颗弹丸。

这一次,他瞄准的时间似乎长了一点点。李世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那弹弓指向望去——不是任何一个木人,而是矮榻边缘,一个宫女方才悄悄放下的、盛着热水的铜壶。

壶身光滑,壶嘴袅袅地冒着一点白汽。

李承乾的手指,搭在牛筋上,微微用力。

牛筋发出细微的拉伸声。

殿内死寂。角落里的宫女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李世民屏住了呼吸,手扶在门框上,指节微微收紧。他要干什么?射那水壶?打翻了烫着怎么办?

就在那牛筋即将拉到极致,弹丸蓄势待发的刹那——

李承乾忽然手腕一偏,弹弓的角度极其轻微地向上调整了几乎看不见的一丝。

“啪!”

弹丸脱手,却不是射向铜壶,而是划出一道比之前稍高的弧线,越过铜壶,越过矮榻,“叮”一声,不轻不重地,打在了矮榻后方墙壁上悬挂着的一幅《岁寒三友图》的画轴上!

画轴被击中,猛地向后一荡,撞在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又反弹回来,来回晃动。画轴末端的玉石轴头撞击着墙壁,发出连续而杂乱的“嗒、嗒、嗒……”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

而这幅《岁寒三友图》,恰恰是去岁李世民亲笔所题,赏给东宫,寓意太子当如松竹梅般砥砺品性的!

李承乾放下弹弓,看也没看那晃荡不休的画轴,也没再看门缝外的父皇。他低头,从腰间布袋里又摸出一颗陶泥弹丸,在掌心掂了掂,然后,他转过身,面对着殿门方向,不是走出来,而是就站在那里,微微抬起下巴,用他那平静的、清晰的童音,对着空荡荡的殿门方向(仿佛那里站着人),一字一句地说:

“手滑了。”

三个字,清晰入耳。

然后,他不再有任何动作,就那么站着,手里捏着弹丸,眼睛望着殿门,似乎在等待什么,又似乎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门外的李世民,胸口那股气,猛地一滞,随即汹涌翻腾起来!

手滑了?

当着他的面,故意射偏,击中御赐画轴,然后轻描淡写一句“手滑了”?

这哪里是手滑?这是明目张胆的挑衅!是用一种最孩子气、却又最让他无法发作的方式,告诉他:我知道你在看,我打了你的画,但我只是“手滑”,你能奈我何?

那股熟悉的、被这混账精准拿捏住分寸、搞得火冒三丈却又无处发泄的憋闷感,再次狠狠攥住了李世民的心脏。比之前的“魇镇”更甚,因为这次,这孽子几乎是把“我就是故意的,但你没办法”写在了脸上!

他几乎要立刻推门进去,夺过那弹弓折成两段,再狠狠教训他一顿!可然后呢?为一个四岁孩童“手滑”打中了画轴而大动干戈?这岂不是坐实了自己被个孩子气得失了分寸?皇后又会如何哭求?朝臣们若听闻,又会作何猜想?

李世民站在门外,脸色铁青,胸膛起伏,盯着门内那个小小的、挺直站着的身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儿子,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哭闹砸东西的幼童。他学会了一种更高级的、更让他这个父皇难受的“玩法”。

用孩童的“无心”,包裹着精准的“有意”。

用看似无害的“嬉闹”,实施着无声的“对抗”。

他甚至……开始懂得利用规则(孩童无心的特权),来挑战权威(御赐之物的神圣)。

这个认知,让李世民感到一阵寒意,比殿外的北风更冷。

最终,他没有进去。他缓缓松开握紧门框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门内那个身影,然后,一言不发,转身,迈着比来时更沉、更重的步伐,离开了。

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强压怒火的僵硬。

直到皇帝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廊庑尽头,殿门内,李承乾才慢慢地、松开了一直捏着那颗陶泥弹丸的手。

弹丸“嗒”一声掉在地毯上,滚了几滚,停住。

他低头,看着那颗灰扑扑的弹丸,又抬头,看了看那幅还在微微晃动的《岁寒三友图》。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呼出一口气。那气息在温暖的殿内凝不成白雾,很快消散。

他弯腰,捡起那颗弹丸,放回腰间布袋。又走过去,踮起脚,伸手扶住了那还在晃动的画轴,让它慢慢稳定下来。

他的手指拂过画轴冰冷的玉石轴头,那里被弹丸击中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极其微小、几乎看不见的浅痕。

他盯着那个浅痕,看了几秒钟。

然后,他转过身,不再看那画轴,也不再看殿门。他走回殿中央,捡起地上的弹弓,握在手里。

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光秃秃的庭院。寒风拍打着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

他举起弹弓,对着窗外虚无的天空,虚虚地拉开,又松开。

牛筋发出空响。

他保持着拉弓的姿势,对着那片空茫的灰色,很久。

然后,他放下手,把弹弓紧紧攥在掌心。

木质的弓柄,温润中带着一点凉意。

他忽然觉得,胸口内袋里那个硬疙瘩丝绦,还有袖口内侧那早已不存在的紫褐色痕迹,似乎都没有手里这把小小的、简陋的弹弓,来得实在,来得……趁手。

至少,它能发出声音。

能打中东西。

能让那座名叫“父皇”的、遥远而坚硬的冰山,偶尔传来一点……沉闷的回响。

这就够了。

至少,比闷着强。

他握着弹弓,走回炭盆旁,在温暖的光晕里坐下,开始一颗一颗,仔细地擦拭他那些灰扑扑的陶泥弹丸。

殿外,北风呼啸,卷起枯叶尘土,打着旋儿,掠过森严的宫墙。

殿内,炭火安静地燃烧,映着孩童沉静专注的侧脸,和他手中那些不起眼的、却能精准击中目标的、小小的圆球。

趣趣阁推荐阅读:至强龙尊叶辰萧初然老公狠坏,狠强势!寂灭天尊玄天龙尊内天眼手握十大空间,神医狂妃可逆天天价宠儿:霸道总裁宠妻记绝世帝神叶云辰萧妍然刑名女神探不负韶华谁说小皇叔要绝后?我两年生五崽炎武战神五年后:她带五个缩小版王爷回归凡人修仙之我有一樽炼丹鼎机智笨探造物主被捕之后从异色瓦斯弹开始,成为毒系天王化仙神算风水师万古神帝东北乡女匪事我家少爷回家之后火爆全城大小姐来自地狱,夜夜有鬼来敲门火葬场女工日记(2)野路子出马仙我,食人魔重生之不负韶华凡人修仙,从星光开始聂先生攻婚日常我即天意星莲世界之本源梦生穿越后,我用美食拯救幼儿园极致问道星尘之誓太荒吞天诀柳无邪梦幻西游:我押镖捉鬼威震三界穿越到古代的我混的风生水起四合院:万兴邦的逆袭时代带房穿越,我教全国百姓种田千夜追凶:碰触尸体就能锁定凶手女人三十:离婚后我重获新生吾为元始大天尊大穿越时代修仙:开局是个瞎眼乞丐诸天:从被强制绑定开始抄家流放,搬空王府去逃荒四合院:开局就送秦淮茹西游团宠:成了三大反骨仔的逆鳞灭国后,长公主成了全国首富诡异仙佛:我以法身镇人间
趣趣阁搜藏榜:四合院:开局设计坑贾家阴棒梗全洪荒都知道魔祖在闹离婚.快穿喜当妈后,炮灰她总遇病娇!嗷呜,今天也要揪揪夫君绒绒兽耳海贼王之我是革命军携空间三系统重生八零后逆袭人生玄学大佬下山后,真千金惊艳全球噬灵劫火:我以凡人之躯弑仙我捡到了一只水手服幽灵四合院,满院都是我下的崽明月清风两相宜手握剧本我怕谁执念深深穿书成潘金莲,重生的武松太凶猛宿主她又在生子小世界里捡对象某美漫的超级进化五十五,向春行从汉末开始的封神之旅乱杀:你跟我一魔术师玩牌?断亲后,乱世囤粮养成皇级军队霍先生,这次真有了!诉云人非晓星稀宝可梦:穿越异世界引导革命须弥九层塔与溯光戒主神腿长腰窄还风骚,乖,别太野树洞自救指南逆枢者王爷,失踪的小郡主在乡下种田呢一吻成婚:抱得甜妻归位面祭坛真假千金之当大小姐还是有难度神凰赋觉醒骷髅从泰拉瑞亚开始闯荡万界敢提分手试试重生嫡女:医武炸翻渣男贱妹格物升仙路相见欢:不负相思意春庭恨穿越不穿补丁裤,我在民国当首富当个俗人诡语神探霍格沃兹之非典型斯莱特林重生异世界之去尼玛的奴隶锦鲤炸街!我在四合院搞风搞雨海贼之开局我家没了残灯诡事玄灵道圣宝可梦:我的精灵降维打击爱恨三界间
趣趣阁最新小说:快穿之美人她心机勾引蚀骨承恩综漫:修士的二次元日常凯源玺的专属温柔我的顶流男友团霍格沃茨:披着鹰院皮的小狮子崩坏:破晓的征程六零长姐超能!带弟妹顿顿吃肉穿成大佬的病弱炮灰娇妻,我摆烂名柯:双生的黎明综影视之星空之下星陨:我靠混沌道基称尊万岳之主快穿:千劫慕婉与默同行青衫误我半生缘我的镇邪日志觉醒的万界之王完美之界:星落大荒百骸寄魂长夜烬行帝都十二城,无人生还心伤鱼露龙女飞升:从封印下捡尸开始阿娘掌家,全家逆袭台湾民间传奇故事重生当太后爽爆了玄幻:我以太平修长生青囊劫:地脉先生的关门弟子重生七零嫁对郎反派王爷:休妻后,我彻底浪翻了后室:我的存档能回档从后SD到96黄金一代夫郎们为争宠花样百出乔秘书辞职后,竟和顾总有了崽99斤反骨,六姑娘回京野翻天璨若星辰深渊游戏:代号穿七零,嫁军少,翻手云,覆手雨上跑男拐走白露!影帝歌神都是我他的软萌小同桌甜炸了穿越后我竟爱上了男宠她身边都是烂桃花桃缘记:从青丘初啼到桃林相守七零疯批女王,踏雪封神再次重生后,星际万人迷我不干了【哨向】普女向导今天也是万人迷航海:这个草帽团强度超标了我是黄金戈四合院:傻柱未死说好当花瓶,你这麒麟纹身咋回事小师叔乖乖,把门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