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家村的岁月,如同山涧溪流,平静而绵长。刘荣,如今的容留先生,彻底褪去了天家贵胄的痕迹,成为了村民口中德高望重的长者。他不仅教导农桑医术,更开设了简陋的学堂,亲自教村里的孩童识字明理。那些曾追随他假死脱身的旧属,也渐渐融入了这片土地,成了村中的塾师、医者或管事的乡老。
偶尔,会有外界模糊的消息,通过行脚商贩或往来的流民传入村中。他们谈论着长安城的新帝如何励精图治,也谈论着北方边境依旧不绝的烽烟,甚至偶尔,会有人提起很多年前那场诡异的“天幕”和离奇“溺亡”的废太子,语气中带着唏嘘与神秘,当作遥远的故事。
每当此时,容留只是静静地听着,不置一词,眼神掠过学堂里朗朗读书的孩童,掠过田埂间茁壮的禾苗,掠过村民脸上知足的笑容,便觉得内心一片安宁。
他未能拯救整个天下,但他守护了这一方净土。这或许不是天幕中任何一种辉煌的未来,却是他亲手缔造、触手可及的现在。
建元年间(新帝年号),某一年秋。
容留已是白发苍苍,但精神依旧矍铄。他正带着村民收割稻谷,金色的阳光洒满田野,一片丰收景象。
一名风尘仆仆的骑士,在一名村中青年的引导下,来到了田边。那骑士穿着虽已陈旧却难掩精干的军服,他看着田埂上那个挽着裤脚、戴着斗笠、正熟练地捆扎稻穗的老者,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他快步上前,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对着老者单膝跪地,声音哽咽:
“末将……李敢,参见……参见殿下!”
容留(刘荣)直起身,看着跪在地上的中年将领,依稀辨认出这是他当年东宫卫率中一个年轻军官的模样。他放下手中的稻束,走过去,亲手将他扶起,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纠正:
“这里没有殿下,只有容留。李校尉,别来无恙?”
李虎(李敢)看着眼前这位曾经温润、如今更添风霜却眼神清澈坚定的旧主,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殿下……您,受苦了。”
容留笑了笑,指着眼前金黄的稻田和忙碌的村民:“你看,这像是受苦吗?”
李虎环顾四周,看着这秩序井然、充满生机的村落,看着村民对容留发自内心的尊敬,一时语塞。他奉新帝之命,暗中寻访“容留先生”已久,今日得见,才发现传闻中的“仁政”,并非空谈,而是真实地存在于这偏远的山野之间。
他低声道:“陛下(指新帝)……一直挂念先生。朝中……亦有人暗中感念先生当年仁德。若先生有意……”
容留抬手,再次打断了他,目光平静而深远:“李校尉,回去告诉让你来的人。刘荣早已死于渭水,世间唯有容留。我心在此,此间乐,不思长安。”
他的话语淡然,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李虎知道,一切劝说都是徒劳。他再次深深一揖,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那立于田埂、与金秋融为一体的身影,策马离去,背影带着无尽的感慨与敬意。
容留看着他远去,直至消失在道路尽头,然后弯腰,继续收割稻谷,动作沉稳而专注。
夕阳西下,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远处的学堂,传来孩童稚嫩的歌声,那是他编的《农桑谣》。
炊烟袅袅升起,弥漫着谷物成熟的香气。
没有未央宫的波诡云谲,没有帝国前途的沉重压力,只有脚下这片坚实的土地,和身边这些需要他、他也愿意守护的人。
天幕曾展现的辉煌与崩坏,都已成为遥远的背景音。
他用自己的方式,走出了第三条路。
一条微小,却真实,且充满人间烟火气的路。
这,就是他的结局。
也是他选择的,最好的结局。
历史的洪流奔腾向前,从不为任何人停留。
未央宫的灯火明灭,长乐宫的叹息悠长,
渭水河畔的芦苇,岁岁枯荣。
有人选择负重前行,在史册留下浓墨重彩;
有人选择转身离去,在青山绿水间寻得安宁;
也有人,被时代的浪潮裹挟,
在命运与自我的撕扯中,走向不可知的终局。
天幕已逝,预言成尘。
所有的雄心、挣扎、爱恨与抉择,
最终都化作青史几行,茶余一段。
或许,历史没有如果,
但每一个“如果”的假设里,
都藏着我们对过往的反思,
与对未来的期盼。
感谢你,亲爱的读者,
陪伴我们走过这段惊心动魄的旅程。
愿你在现实的生活中,
找到属于自己的海晏河清。
——【卷二·大汉风云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