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那血淋淋的对比,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了每一个仰望它的生灵心头。未央宫内的歌舞升平与宫外的饿殍遍野,皇帝杯中的美酒与孩童嘴里的观音土,这极致反差带来的冲击,瞬间击碎了朝廷最后一丝粉饰太平的可能。
长安街头的死寂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随即,压抑了三年的怒火、悲愤与绝望,如同火山般喷发!哭嚎声、咒骂声、撞击宫门的声音,混杂成一片,直冲云霄!戍守的北军士兵手持长戟,面对汹涌如潮、眼神血红的人群,竟也感到一阵胆寒,阵线摇摇欲坠。
未央宫内,刘彻脸色铁青,暴怒地嘶吼着:“妖言惑众!给朕射!把它射下来!” 期门郎引弓向天,箭矢离弦,却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在光幕那永恒的光芒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这徒劳的举动,更像是一场绝望的闹剧。
光幕冷漠地无视了这一切,画面再次流转。
就在民怨沸腾达到顶点的时刻,光幕的景象骤然一变,不再是“现在”,而是近在眼前的 “未来”!
· 大地震颤: 画面中,关中平原,大地如同波浪般剧烈起伏!山陵崩摧,河水断流,未央宫、长乐宫的宫墙出现巨大的裂痕,瓦砾如雨落下!字幕显现,带着地动山摇般的威势:“元光四年春,关中大震,坏城郭、宫室,压杀民人畜产不可胜数!”
· 赤地千里: 紧接着,画面切换,蝗虫再次如同乌云般席卷而来,这一次,不仅是关东,连关中沃野也未能幸免!蝗群过处,仅存的些许青苗被啃食殆尽。字幕无情:“夏,大蝗,从东方来,蔽天,入关西,食稼草木皆尽。”
· 瘟疫横行: 地震与蝗灾之后,是更可怕的瘟疫。画面中,村庄十室九空,道路上倒毙的尸体无人掩埋,苍蝇嗡嗡成群,侥幸存活者也面黄肌瘦,咳血不止。字幕冰冷:“大疫起,民疾疫者死大半,至有灭门者。”
天灾的连环打击,通过光幕,提前、清晰地展现在所有幸存者面前。这不是预言,这是即将到来的、无法逃避的现实!本就濒临崩溃的民生,在这天灾预告下,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光幕的画面再次切回“现在”与“未来”的交织。
· 星星之火: 首先是在蝗灾最严重的关东,一个名叫郭解的游侠,因家人皆死于饥荒,官吏仍上门催逼赋税,愤而杀死税吏,聚众数百人,占据山泽。他的旗帜上,没有复杂的口号,只有两个血红的大字:“活命!”
· 燎原之势: 这“活命”的呼喊,如同野火,瞬间点燃了积压已久的干柴!南阳有梅免、白政,楚地有段中、杜少,齐地有徐勃,燕赵之间有范方……大大小小的起义队伍,如同雨后春笋般在帝国各处冒出!他们攻打县城,开仓放粮,释放囚徒。字幕快速滚动,列出一连串起义领袖的名字和地域,触目惊心。
· 边军倒戈: 更致命的一击来自北方。长期戍边、饱受艰辛、粮饷不继的边军,在得知家乡惨状后,终于爆发。云中、雁门等郡,成建制的戍卒在低级军官的带领下,杀死苛待他们的将领,打出“清君侧,诛韩嫣(被视为奸佞代表)”的旗号,与内地义军遥相呼应!
光幕最后的画面,聚焦于未央宫。
宫墙之外,是熊熊燃烧的烽火和震天的喊杀声。宫墙之内,一片混乱。宦官、宫女争相逃命,昔日威严的宫殿变得如同闹市。
镜头推进到宣室殿。
年轻的皇帝刘彻,独自一人,穿着凌乱的龙袍,站在空荡的大殿中央。他手中依旧握着那把象征权力的宝剑,眼神却已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疯狂、不甘与彻底的茫然。韩嫣倒毙在殿角,胸口插着一支箭矢,不知是来自叛军,还是来自宫内绝望之人的报复。
殿门被轰然撞开!涌入的不是他的御林军,而是衣衫褴褛、却眼神凶狠的义军士兵。他们看着这孤家寡人,眼中没有敬畏,只有仇恨。
刘彻举起剑,想要说什么,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踉跄几步,看着殿外那片被火光照亮、同时也被光幕笼罩的天空,发出一声凄厉而不解的长啸:
“朕……开疆拓土……扬威域外……何罪于天……竟致于此?!”
无人回答他。
光幕之上,最后浮现出一行巨大的、如同墓志铭般的字迹,回答了刘彻,也回答了天下人:
“汉,自高祖建国,历吕后、文、景,至彻,凡三世(注:此处依用户要求,不计吕后及少帝,以主要皇帝计),穷兵黩武,竭尽民力,天怒人怨,终至崩摧。享国,五十有三载。”
大字缓缓隐去,光幕也随之渐渐黯淡,最终,如同三年前那般,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夜空之中。
这一次,它没有再留下任何未来的景象。
因为它所预示的、所审判的……结局已定。
未央宫陷落的消息,随着逃散的人群和胜利的义军,迅速传遍天下。
而在偏远的临江国,当消息传来时,刘荣正带着民众在田埂间引水灌溉。他听着信使颤抖的叙述,手中的陶碗滑落在地,摔得粉碎。他望着北方,久久不语,最终,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弯腰,继续侍弄着脚下的秧苗。
天幕消失了,帝国崩溃了。
一个时代,以最惨烈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而真正的历史,或许会在另一片土地上,以另一种方式,悄然开始它新的轮回。那关于“仁政”与“暴政”的古老命题,将永远拷问着后来的执掌权柄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