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星落长河,风范永存
贞观二十三年五月,长安的石榴花红得似火,却掩不住宫廷里的凝重。李世民的病势日渐沉重,连进食都困难,太医们束手无策,只能靠着汤药勉强维持。
这日午后,他忽然精神好了许多,让人扶他到凌烟阁。阁内的烛火依旧长明,二十四幅画像在光影中静静伫立,像一群等候多时的老友。他坐在魏徵画像前的木椅上,望着画像上熟悉的面容,轻声笑道:“魏卿,朕来陪你说说话。”
长孙无忌、褚遂良等老臣跟在身后,见皇帝枯瘦的手抚过案上的《十思疏》,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朕这一生,打了不少仗,杀了不少人。” 李世民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年轻时总觉得,赢了就是对的。可后来才明白,真正的赢,不是让对手服,是让百姓笑。” 他转头看向房玄龄的画像,“玄龄,你当年总劝朕‘少动刀兵’,朕还嫌你胆小。如今才知,你是怕这天下的筋骨,经不住折腾。”
风吹过阁窗,烛火摇曳,画像上的功臣们仿佛在微微颔首。
“无忌,” 李世民忽然看向长孙无忌,“朕死后,你要好好辅佐太子。记住,别学霍光那套,太子有错就直说,别惯着他。但也别太严,孩子嘛,总有犯错的时候。”
长孙无忌哽咽着点头:“臣…… 臣记下了。”
“褚遂良,” 他又看向褚遂良,“你性子直,像魏徵。以后朝堂上若有奸臣,你该骂就骂,别顾着情面。还有,把《贞观政要》刻成书,让后世的皇帝都好好看看,别走了朕的老路。”
褚遂良泪流满面,重重磕头:“臣……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李世民笑了,目光扫过二十四幅画像,像是在与老友们一一道别。他看到秦叔宝的画像,想起当年美良川大战,秦叔宝单骑冲阵,枪挑尉迟恭的盔缨;看到程知节的画像,想起他总爱抢着当先锋,打了胜仗就吵着要喝庆功酒;看到李靖的画像,想起他平定突厥时的神机妙算…… 那些鲜活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带着硝烟的味道,也带着暖意。
“都…… 好好的。” 他喃喃道,声音越来越轻。
夕阳西下时,李世民靠在椅背上,永远闭上了眼睛。凌烟阁的烛火忽然齐刷刷地跳了一下,仿佛是功臣们在为他送行。
皇帝驾崩的消息传遍长安,百姓们自发地走上街头,素服哭丧。有白发老妪捧着刚蒸好的粟米饭,跪在宫门外哭道:“陛下,您尝尝吧,这是您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的米啊……” 有孩童拿着纸糊的龙风筝,站在朱雀大街上,望着皇宫的方向,问母亲:“陛下是不是变成星星了?就像他说的,会看着我们放风筝?”
葬礼那日,送葬的队伍从太极宫一直排到昭陵,不仅有文武百官、宗室子弟,还有许多普通百姓和西域的胡商。他们手里拿着纸钱、素花,默默地跟在灵柩后,哭声震彻长安。
李承乾穿着孝服,捧着父亲的灵位,走在队伍最前面。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别总想着做千古一帝,先做个让百姓能踏实睡觉的皇帝。” 他望着沿途跪拜的百姓,忽然明白,父亲留下的不是万里江山,是 “民为邦本” 这四个字,是刻在每个唐人心里的 “贞观” 二字。
多年后,李承乾坐在凌烟阁里,看着儿子指着魏徵的画像问:“爹爹,这位老爷爷为什么总皱着眉?”
他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像当年父亲对他那样:“因为他心里装着天下啊。”
窗外的石榴花又开了,红得似火,映着阁内的烛火,也映着案上那本泛黄的《贞观政要》。书页上,“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的字迹,在时光里愈发清晰。
贞观的余晖,没有随着帝王的逝去而消散。它化作了长安城的烟火,化作了农田里的稻浪,化作了学子们笔下的 “民生”,化作了每个唐人脸上的安稳笑容,在岁月的长河里,永远流淌,永远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