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长安前夜
大军抵达长安城外的渭水北岸时，已是八月初。渭水像一条碧绿的绸带，缓缓向东流淌，水面上泛着粼粼波光，映得对岸的长安城轮廓格外清晰。那座历经数代王朝的古都，城墙高厚，角楼巍峨，朱雀大街的中轴线像一柄利剑，贯穿南北，气势恢宏得让人不敢直视。
“终于到了。” 秦叔宝勒住马，望着对岸的城楼，忍不住感叹，“这长安城，比洛阳还气派。”
李世民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城墙上飘扬的隋旗上，那面残破的旗帜在风中挣扎，像个苟延残喘的病人。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这面旗子就会被 “唐” 字旗取代，但他心里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 这座城，承载了太多人的希望，也藏着太多人的苦难。
“宋小姐，” 他转向宋玉华，“按我们之前说的，你带十个人，乔装成商贩，从芳林门入城，联系段达。记住，能收买就收买，不能收买就别勉强，安全第一。”
宋玉华点头：“放心吧。段达那人为了钱连他亲娘都能卖，我带了一箱金元宝，保管让他乖乖听话。” 她顿了顿，又道，“你们也要小心，卫文升虽然胆小，但手里的禁军毕竟有五万人，真拼起来，不是好对付的。”
“我们有准备。” 李世民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这是我爹写给长安城内几个世家的，他们早就不满隋廷了，只要我们一攻城，他们就会在城里响应。”
宋玉华接过密信，小心翼翼地塞进贴身的香囊里：“那我走了。”
她翻身上马，身后跟着十个穿着粗布衣裳、挑着货担的士兵。队伍慢慢走向芳林门的方向，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渭水的雾气里。李世民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目光，对秦叔宝道：“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三日，三日后，卯时攻城。”
接下来的三日，唐军在渭水北岸扎营，没有任何动静。长安城里的卫文升却坐不住了，他每天站在城楼上，望着对岸黑压压的唐军营帐，吓得茶饭不思，头发都白了大半。
“大人，唐军是不是在耍什么花招？” 一个亲兵小心翼翼地问。
卫文升擦了擦额头的汗：“肯定是！李渊那老狐狸，最会玩阴的！快，再调一万人去守明德门，那里是正门，他们肯定会从那里攻！”
他手忙脚乱地调兵遣将，把原本守在芳林门、安福门的士兵都调到了明德门，却不知自己正好中了李世民的计。
第三日夜里，宋玉华悄悄回到了唐营。她脸上沾着灰，衣服也划破了，但眼睛里却闪着兴奋的光。
“成了！” 她对李世民道，“段达收了金元宝，答应后天卯时打开芳林门。他还说，卫文升把主力都调到明德门了，其他城门的守卫只有平时的一半。”
李世民大喜：“太好了！辛苦你了。”
“不辛苦。” 宋玉华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这是段达给的城内布防图，他说…… 要是事成了，想当长安令。”
“给他个屁！” 秦叔宝在一旁骂道，“这种卖主求荣的东西，留着都是祸害！”
李世民却摇了摇头：“现在还用得着他。等拿下长安，再慢慢收拾他。” 他展开布防图，借着烛光仔细看了看，“你们看，安福门的守卫果然少了，我们可以派一支小队从这里进去，配合芳林门的主力，两面夹击。”
他转头对宋玉华道：“你再辛苦一趟，把这消息告诉段达，让他到时候配合我们。”
“好。” 宋玉华没有丝毫犹豫。
她再次入城时，已是深夜。长安城里一片寂静，只有巡夜的士兵打着灯笼走过，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她按照段达给的地址，来到一家偏僻的客栈，敲了敲后门。
门很快开了，段达那张肥硕的脸探出来，看见是她，连忙把她拉了进去。
“宋小姐，事情都安排好了？” 段达搓着手，一脸谄媚的笑。
“都安排好了。” 宋玉华开门见山，“后天卯时，你打开芳林门，我们的人会从那里进来。安福门那边，我们也会派人接应，到时候你配合我们，控制住附近的街道就行。”
“没问题，没问题！” 段达拍着胸脯，“保证万无一失！”
宋玉华看着他那副贪财的样子，心里一阵厌恶，却还是拿出一个金元宝：“这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段达眼睛都直了，一把抢过金元宝，掂量着：“宋小姐真是爽快人！放心，我一定办好！”
宋玉华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客栈。走在回芳林门的路上，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 街上的巡夜士兵好像多了起来，而且个个神色紧张，不像是寻常巡逻。
她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快到芳林门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站住！干什么的？”
宋玉华回头一看，是一队禁军，领头的是个校尉，正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她。她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低下头：“回官爷，我是城外的商贩，想早点出城赶生意。”
“商贩？” 校尉冷笑一声，“深更半夜的，哪有商贩出城？我看你像唐军的奸细！” 他挥了挥手，“把她抓起来！”
几个士兵围了上来，宋玉华知道不好，转身就跑。她对长安的街道很熟，七拐八绕，很快就把士兵甩在了后面。但她不敢再去芳林门，只能往安福门的方向跑 —— 那里离段达说的接应点最近。
跑到一条小巷时，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只见那名校尉带着士兵追了上来，手里还拿着弓箭。
“射箭！” 校尉大喊一声。
一支箭呼啸着射来，宋玉华连忙躲闪，箭擦着她的胳膊飞过，射中了旁边的墙壁。她忍着疼，拼命往前跑，终于看到了安福门的影子。
“快开门！” 她对着城门大喊，“我是自己人！”
城楼上的士兵愣了一下，似乎认出了她的暗号，连忙放下吊桥。宋玉华冲过吊桥，刚进城门，就听到身后传来士兵的呐喊声。
“关城门！快关城门！” 她大喊。
吊桥缓缓升起，城门 “哐当” 关上，把禁军挡在了外面。宋玉华靠在城门上，大口喘着气，胳膊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血已经染红了半边袖子。
“宋小姐，你没事吧？” 一个士兵跑过来，递上伤药。
宋玉华摆了摆手：“我没事。快…… 快通知二公子，计划可能暴露了，让他提前攻城！”
李世民收到消息时，已是凌晨。他看着信上的字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 宋玉华说她没事，但他知道，她肯定遇到了危险。
“二公子，怎么办？” 秦叔宝急道，“要不要现在就攻城？”
李世民沉默了片刻，站起身：“传我的命令，全军集合，寅时攻城！”
“是！”
号角声划破夜空，唐军士兵从睡梦中醒来，迅速列队。李世民翻身上马，拔出昭陵刀，刀光在月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儿郎们，” 他高声道，“长安就在眼前，太平盛世就在眼前！随我杀进去，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我们的家人！”
“杀！杀！杀！”
呐喊声震耳欲聋，唐军士兵像潮水般涌向渭水，朝着对岸的长安城冲去。
渭水的水面上，战船往来穿梭，士兵们冒着箭雨，奋力划桨。李世民站在最前面的战船上，目光紧紧盯着对岸的芳林门 —— 他不知道宋玉华怎么样了，不知道段达会不会信守承诺，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前进。
船快靠岸时，他忽然看到芳林门的方向亮起了一盏红灯笼，一闪，两闪，三闪 —— 是宋玉华约定的信号！
他心里一松，随即又提了起来 —— 信号还在，说明她还活着，但也说明，她可能还在危险中。
“冲！” 他大喊一声，第一个跳上岸，朝着芳林门冲去。
芳林门的城门缓缓打开，段达带着几个亲兵站在门后，脸色苍白。“二公子，快…… 快进来！卫文升的大军已经往这边来了！”
李世民没理他，率先进了城门。他四处张望，却没看到宋玉华的身影。
“宋玉华呢？” 他抓住段达的衣领，厉声问道。
段达被吓了一跳：“她…… 她刚才往安福门跑了，说…… 说要去接应你们。”
李世民心里一沉，转身对秦叔宝道：“你带一万人守住芳林门，我去安福门！”
“二公子，危险！” 秦叔宝喊道。
“别管我！” 李世民已经翻身上马，朝着安福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街上到处都是厮杀声，唐军士兵和禁军混战在一起，鲜血染红了青石板路。李世民挥舞着昭陵刀，杀开一条血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
快到安福门时，他忽然看到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拄着一把剑，艰难地往前走。是宋玉华！她的胳膊上缠着布条，脸上沾着血，却依旧挺着腰杆，像一株在风雨中不倒的劲草。
“宋玉华！” 他大喊一声，催马冲了过去。
宋玉华抬起头，看到是他，眼睛一亮，随即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李世民连忙跳下马，抱住她：“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我没事……” 宋玉华靠在他怀里，声音虚弱，却带着笑意，“城门…… 打开了……”
她的话音刚落，安福门的城门 “轰隆” 一声打开，唐军士兵潮水般涌了进来。
李世民抱着她，看着涌入的士兵，看着远处渐渐升起的朝阳，忽然觉得，所有的辛苦，所有的危险，都值了。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她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嘴角却还带着笑意。他轻轻擦去她脸上的血污，低声道：“放心，长安到了，太平盛世，也不远了。”
朝阳的光芒洒在两人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长安城的深处，延伸到一个崭新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