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休养生息
第二节：休养生息
贞观二年的春风，带着别样的暖意。太极殿的早朝散去后，李世民没有回后宫，而是径直走向御花园西侧的那片空地。半个月前，他让人把这里的花圃刨了，翻出黑黢黢的泥土，此刻正泛着湿润的光泽。
“陛下，农具都备好了。” 内侍捧着一套崭新的锄头、镰刀，还有个小小的木犁，木柄上缠着防滑的麻布。
李世民接过锄头，掂量了一下，笑道：“比当年在武功县用的轻多了。”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李承乾和李承宗，“你们也来试试。”
李承乾刚满八岁，握着小锄头的手还在发颤，一锄头下去，只刨出个浅坑。李承宗比他小两岁，学着样子抡起锄头，却差点打到自己的脚，引得周围的内侍一阵低笑。
“笑什么？” 李世民瞪了他们一眼，随即又放缓语气，对孩子们说，“种地不是容易事。你们爷爷当年在太原起兵前，家里的几亩薄田，都是他亲手耕种的。”
他拿起锄头，示范着把土块敲碎：“看到没？土要松，才能让种子透气。就像百姓的心，要让他们喘得过气，日子才能生根发芽。”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头，跟着他的样子慢慢刨地。汗水很快浸湿了他们的衣领，李承乾的小脸涨得通红，却咬着牙不肯停。李世民看着他们，忽然想起武德年间，自己跟着李建成去田间劝农，那时的百姓面有菜色，田埂上到处是逃荒的流民。
“陛下，” 房玄龄不知何时来了，站在田埂边躬身道，“户部的新赋税章程拟好了，请您过目。”
李世民接过章程，在田埂上坐下翻看。上面写着：“凡丁男授田百亩，其中二十亩为永业田，八十亩为口分田；租庸调减半，丁男每年纳粟二石，绢二丈，布二丈五尺……”
“隋时的‘盐酒专卖’‘入市税’都删了？” 他指着其中一条，抬头问道。
“删了。” 房玄龄点头，“臣等商议，这些苛捐杂税最伤百姓，尤其是小商贩。如今百废待兴，该让他们轻装上阵。”
李世民在章程上签下名字，墨迹落在 “废除苛捐” 四个字上，格外清晰。“传下去，从今年起，全国照此执行。谁要是敢私自加税，不管是谁，朕定不饶他。”
消息传出，长安的百姓先是不敢信。西市卖胡饼的老汉捏着官府贴出的告示，反复看了三遍，才对旁边的人说：“真…… 真的免了‘入市税’？那我每天能多赚两个铜板呢！”
“不止呢，” 旁边的绸缎铺老板娘接口，“听说租庸调也减了，我家那口子在作坊里织布，今年能多留几匹布给娃做衣裳了。”
议论声传到宫里时，李世民正在和长孙皇后吃饭。餐桌上只有四道菜：一盘青菜，一碗粟米，一碟腌菜，还有条小鱼。长孙皇后笑着给他夹了口菜：“陛下这‘天子亲耕’的消息传出去，百姓们都在说，贞观的天，比隋时亮堂多了。”
“亮堂才好。” 李世民扒了口饭，“隋炀帝当年挖大运河，修洛阳宫，把百姓逼得活不下去，才丢了江山。朕可不想步他的后尘。”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释放宫女的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已清点完毕，共三千二百人。” 长孙皇后答道，“都给她们备了嫁妆，还请了媒婆，帮着寻婆家呢。有个叫阿莲的宫女，家在同州，说回去就能嫁给青梅竹马的表哥，昨天还来谢恩呢。”
李世民放下筷子：“好。告诉她们，出宫后若有难处，可去当地官府求助，就说是朕说的。”
几日后，宫女们出宫的那天，长安的街道挤满了人。百姓们站在路边，看着这些穿着新衣裳、提着包袱的姑娘们，笑着给她们塞喜糖、送祝福。阿莲牵着表哥的手，红着脸对周围的人说：“陛下不仅放我们回家，还给了五匹布做嫁妆，这样的好天子，打着灯笼都难找！”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喊：“那你们可得好好过日子，生几个胖娃娃，给大唐添人丁！”
宫女们的笑声混着百姓的吆喝，漫过朱雀大街，像一首轻快的歌谣。李世民站在城楼上看着，忽然对身边的魏徵道：“你看，百姓要的其实不多，不过是能安安稳稳过日子罢了。”
魏徵躬身道：“陛下能懂这个，是百姓之福。只是…… 前隋的流民还有不少，光减免赋税不够，还得给他们安身之所。”
“朕正想这事。” 李世民点头，“传旨下去，各州府要清点流民数目，分给他们土地、种子、农具，三年内免赋税。让他们知道，只要肯下力气，就能有饭吃，有房住。”
旨意传到洛阳时，老农王二柱正在地里拾柴。他家的三亩薄田，去年因旱灾几乎绝收，一家人靠着挖野菜度日。听到里正宣读圣旨，他手里的柴刀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
“里正，您再说一遍？” 王二柱的耳朵不太好使，总觉得自己听错了。
里正提高嗓门：“朝廷给流民分地了！你家符合条件，能领五亩好田，还有种子和耕牛！”
王二柱愣了半晌，忽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他儿子王石头连忙扶他：“爹，您哭啥？这是好事啊！”
“好事，是好事……” 王二柱抹着眼泪，“想当年隋炀帝在位时，别说分地，不把你抓去修运河就不错了。如今的陛下，真是把我们当人看啊……”
周围的流民也跟着抹眼泪。有个从江都逃来的妇人，丈夫被抓去修龙舟后就没回来，她带着两个孩子一路乞讨到洛阳，此刻抱着孩子哭道：“这下好了，能给娃们一口饱饭吃了……”
里正看着这一幕，眼圈也红了。他让人把王二柱一家领到新分的田地，那里已经有人在帮忙盖茅草屋，几个官差正赶着耕牛往这边来，牛背上还驮着满满的种子。
“王大爷，这五亩地都是您的。” 里正指着肥沃的土地，“官差说了，要是不会种，还有老农来教。”
王二柱摸着松软的泥土，忽然 “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对着长安的方向磕了三个头：“陛下的恩情，俺老王记一辈子！”
这样的场景，在大唐的土地上处处上演。从关中到江南，从河东到巴蜀，流民们分到了土地，盖起了房屋，田埂上重新响起了犁田的吆喝，院子里升起了袅袅炊烟。
李世民让人把各地的景象画成图谱，贴在显德殿的墙上。有王二柱在新田里插秧的，有宫女阿莲和表哥盖新房的，还有江南的渔民重新撑起渔船的。他每次议事都要看几眼，对大臣们说：“这才是朕要的江山。”
初夏时，长安的御花园里，李世民亲手种的那片田长出了绿油油的禾苗。他带着李承乾和李承宗去除草，阳光晒得人额头冒汗，孩子们却干得格外起劲。李承乾拔起一棵杂草，说：“父皇，这草就像苛捐杂税，要早早拔掉，禾苗才能长好。”
李世民笑着点头：“说得好。百姓就像这禾苗，要用心浇灌，才能有好收成。”
正说着，魏徵拿着一份奏折匆匆赶来：“陛下，好消息！关中的小麦亩产比去年多了三成，流民们还自发组织了‘互助社’，谁家缺劳力，大家就一起帮忙！”
奏折里还夹着一张字条，是王二柱托人写的：“陛下，俺家的新田长出了好麦子，等秋收了，俺要亲自送一石到长安，让陛下尝尝俺们的心意。”
李世民看着字条，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他想起刚登基时，面对的是千疮百孔的江山，流民遍地，国库空虚，连官员的俸禄都要减半。而如今，不过两年时间，田里有了庄稼，街上有了笑脸，百姓的心里，终于有了盼头。
“告诉王二柱，” 李世民对魏徵道，“麦子他自己留着吃，朕不要。只要他好好种地，多打粮食，就是对朕最好的回报。”
他转头看向那片绿油油的禾苗，阳光洒在上面，泛着金色的光。忽然觉得，这贞观的根基，就扎在这泥土里，扎在百姓的心里，只要悉心照料，定能长成参天大树，为这大唐，遮风挡雨，庇佑万代。
傍晚的风里，带着泥土的清香。李世民牵着孩子们的手往回走，身后的田地里，禾苗在风中轻轻摇曳，像在为这新生的时代，唱着最朴实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