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沅的指尖抵在冰凉的玻璃窗上,呵出的热气凝出一小片雾蒙蒙的圆,又顺着玻璃纹路缓缓滑落,像未干的泪。走廊尽头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像根系在墙上的藤蔓,缠绕着说不清的牵挂,迟迟不肯归位。
窗外是深秋的黄昏,梧桐叶被风卷着贴在玻璃上,叶脉清晰如掌纹,又簌簌滑落,像极了梦里那些抓不住的衣角。她总在找一个人,一张脸模糊得像蒙了层毛玻璃,名字卡在喉咙里喊不出,可梦里的每一寸细节都清晰如刀刻:掌心相扣时他指节的薄茧,背靠背时他胸腔的震动,甚至他喊她名字时上扬的尾音,都比这凉透的窗玻璃烫得多。
清沅内心:他是谁?为什么每次都看不清脸?那名字明明就在舌尖打转,怎么就吐不出来?这些梦太真实了,真实得不像幻象,倒像被遗忘的记忆。
她拼命回想那张脸,脑海里却只有一片空白。是剑眉星目、英气逼人?还是眉眼温和、温润如玉?每次用力去抓,记忆就像指间的沙,漏得只剩满心的迷茫。可偏偏,追杀者密集的脚步声、蛇牙刺破皮肤的尖锐痛感、他护着她时滚烫的体温,都真实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在现实中重现。
清沅内心:那些疼是真的,那些暖也是真的。追杀我们的是谁?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一直逃?
第一次梦见他,是在窄窄的青石板古巷里。
天是沉灰色的,像被墨汁浸透的棉纸,沉甸甸地压在头顶,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重。他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指节用力到泛白,硌得她掌心发麻,可她不敢松开分毫——身后的脚步声密密麻麻,像涨潮的海水般漫过来,夹杂着铁器相撞的脆响和粗哑的呼喊:“别让他们跑了!”
清沅内心:好怕,可被他攥着的手好暖,好像只要跟着他,就什么都不用怕。
她下意识回头瞥了一眼,只看见攒动的黑影,像一群追光的飞蛾,执着得令人胆寒。可混乱中,她分明瞥见一个穿灰布衫的身影落在最后,没有往前追,反而朝巷口张望,指尖悄悄比划着什么,像是在阻拦后续的追兵。
清沅内心: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们?他和追杀我们的人是一伙的吗?还是另有隐情?
他拉着她猛地拐进拐角,墙根的青苔湿滑如油,她踉跄着要摔,他立刻放慢脚步,结实的胳膊圈住她的腰,掌心贴在她后腰,暖得像团燃着的炭火。“别怕,”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稳稳的力量,托住了她摇摇欲坠的心慌,“跟着我,不会有事。”
“嗯。”她下意识回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因为他的话,心里安定了不少。
话音刚落,头顶突然传来“簌簌”的响动。她抬头,巷边老槐树的藤蔓不知何时垂了下来,绿得发亮的藤条在空中扭曲、盘旋,竟慢慢缩成一条青蛇!蛇头高高昂着,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后心,信子吐得飞快——它要咬他!
清沅内心:不好!它的目标是他!不能让他受伤!
林清沅的心跳骤然停了半拍,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挡在他身后。蛇牙刺破虎口皮肤的瞬间,尖锐的疼顺着指尖往上爬,像有团火在血管里烧,灼得她指尖发麻。
“小……!”他惊呼着要扶她,声音里满是焦急,可巷口的黑影已经堵了过来,那个穿灰布衫的人却不知去向。
“快走!我没事!”她咬着牙推着他往巷深处的破庙跑,掌心的疼越来越烈,却不敢有丝毫停留。
话音未落,眼前的景象突然碎了,像摔在地上的瓷碗,哗啦一声脆响,她猛地睁开眼,右手虎口还残留着灼烧般的痛感。
她颤抖着摸向虎口,指尖触到一粒小小的凸起——一枚浅褐色的痦子,像颗揉碎的红豆,凭空长在了那里。她跌跌撞撞跑到镜子前,反复端详着那枚痦子,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
清沅内心:这痦子……是梦里被咬的地方!怎么会出现在现实里?那个灰布衫的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暗中阻拦追兵?他们追杀的是他,还是我们两个?这梦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坐在床边,直到天快亮才勉强睡着,可心里的疑问像潮水般涌来,怎么也挥之不去。
第二次梦见他,是在高山的断崖边。
风很大,吹得她的衣袂猎猎作响,发丝糊在脸颊上,带着微凉的湿意。他站在她身后,两人背靠着背,她能清晰感觉到他脊背的硬朗弧度,还有他说话时胸腔传来的沉稳震动。“你看,”他指着远处翻涌的云海,声音里满是憧憬,“等逃出去,我们就去海边。天是蓝的,水也是蓝的,再也没人追我们了。”
林清沅笑着点头,眼眶微微发热:“好,我们一起去。”明明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想象出他眼里的光,亮得像坠落人间的星子。
清沅内心:海边……那一定很美吧。如果真的能逃出去,再也不用这样东躲西藏,该多好。
断崖边的草绿得晃眼,风里飘着不知名野花的淡香,她几乎要沉溺在这自由的幻象里。可脚下的草突然动了——不是被风吹的,是主动扭曲着、蠕动着,像有生命的绳索。她低头,一条黑蛇从草丛里钻了出来,鳞片泛着冷冽的光,比上次的青蛇粗了一倍,深紫色的眼睛像淬了毒的宝石,透着阴鸷的光。它绕着他们慢慢打转,尾巴扫过她的脚踝,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清沅内心:又是蛇!它还是要咬他!这次我不能再让他受伤了!
“小心!”他的声音瞬间紧绷,伸手要把她拉到身后,可蛇的速度太快了,猛地蹿起,目标依旧是他!
林清沅这次反应更快,几乎是扑过去的,把他狠狠推开的同时,右腿内侧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口。蛇牙深陷进皮肉,毒液瞬间扩散,麻木的疼顺着血管往上爬,右腿沉得像灌了铅。
“小……!”他急忙扶住她,声音里满是慌乱,伸手要去抓蛇,可蛇已经钻进草丛不见了踪影。
“我没事。”她咬着牙摇头,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身后的追杀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近,甚至能听见有人喊:“别伤她!抓活的!”另一个声音却冷硬如铁:“别管女人!先抓那个男的!”
清沅内心:他们的目标是他!可为什么有人不让伤我?难道我和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渊源?
她靠在他怀里,右腿越来越沉,却扯出一抹单薄的笑:“我没事,你藏起来,我引开他们。”
“不行!”他不肯,胳膊圈得更紧,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要走一起走!”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她急得眼眶发红,“他们要的是你,我引开他们,你才有机会逃出去!”
可她知道,再等下去,两人都走不了。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往另一个方向跑,风声里,她听见他喊她的名字,那两个字明明就在耳边萦绕,温润又急切,却怎么也记不清具体的音节。
又是猛地惊醒,额角全是冷汗,后背的衣衫已经湿透。她掀开被子看向右腿内侧,果然多了一枚痦子,和虎口的那枚一模一样,小小的,却像个滚烫的烙印,刻在皮肤上,也刻在心里。
她坐在床上发呆到半夜,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清沅内心:为什么有的追兵要“别伤她”,有的却对我不管不顾?他们到底想要什么?是他,还是……我身上的什么东西?这两枚痦子,是不是某种印记?
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让她辗转难眠。她总觉得,这些梦不是毫无意义的,它们在提醒她什么,在指引她什么,可真相就藏在迷雾深处,她怎么也抓不住。
第三次梦见他,是在一间荒废的院子里。
这次的追杀更狠,追来的不是模糊的黑影,是穿着黑色劲装的人,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手里的长刀在昏夜里闪着寒芒。为首的人喊着:“抓住那个男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声音像砂纸磨着木头,刺耳得让人牙酸。
清沅内心:他们对他的执念好深,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吗?
可混乱中,她看见有个黑衣人挥刀时刻意慢了半拍,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刀光擦着她的胳膊过去,没有真的伤她。
清沅内心:又是他!和上次那个灰布衫的人一样,在暗中帮我!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他拉着她躲进柴房,狭小的空间只能容下两个人,干草堆里全是霉味和尘土。“他们要的是我,”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浓浓的愧疚,“你走吧,别管我了,不值得。”
林清沅用力摇头,攥着他的手更紧了,指尖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我不走,要走一起走。我们说好要一起去海边的,不能食言。”
“可你会受伤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不能连累你。”
“能和你一起逃,就算受伤也值得。”她固执地说,心里却清楚,再这样下去,两人都难逃一劫。
柴房的门很快被踹开,长刀劈进来,带起的火星点燃了干草,火光映得两人的脸忽明忽暗,烫得惊人。他拉着她往后门跑,可巷口也被黑衣人堵得严严实实。
“没办法了。”林清沅突然想起怀里的东西,急忙掏出来——那是个木制的玩意儿,层层嵌套,像个小型的迷宫,木纹里藏着细碎的光,像揉进去的星子,上面刻着两个小字:璇玑。
“这是璇玑,我最珍贵的东西,”她把璇玑塞进他手里,声音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它认主,只有我和你哥能打开。你藏好,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你哥来,带着璇玑去该去的地方,你就安全了。”
“我不能要!”他不肯接,要推回来,“要走一起走,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听话!”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璇玑的木纹里,晕开一小片湿痕,“璇玑不仅能藏你,还能……”后面的话她没说完,怕说多了他更不肯走。这璇玑里藏着的,是能逆转局势的秘密,可现在,保住他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她猛地推了他一把,把他推进柴房角落的地窖,盖上木板,又用干草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丝毫痕迹。“记住,一定要好好活着,等你哥来。”
然后,她拿起一根烧着的柴禾,转身冲向巷口的黑衣人:“我在这里!来追我啊!”
黑衣人果然被引开了,长刀劈过来,她狼狈地躲闪着,胳膊被划开一道大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那个眼神复杂的黑衣人跟在后面,刀总在快要碰到她时刻意偏一下,留下浅浅的划痕,却不伤要害。
清沅内心:谢谢你。可我不能停下,多跑一步,他就多一分安全。
她跑着,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疼得几乎要倒下,可她不敢停。风在耳边呼啸,血腥味和烟火味混杂在一起,呛得她咳嗽不止。
不知跑了多久,眼前开始发黑,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突然,一把刀从背后刺进来,冰冷的铁刃穿透身体,疼得她蜷缩起身子。她踉跄着往前倒,抬头时,却看见了一片水域——碧绿色的湖,像块温润的翡翠,湖面上飘着白色的花,花瓣轻盈如蝶,明明是第一次见,却觉得那是刻在骨血里的归宿,是属于她的地方。
清沅内心:这里……好熟悉。好像是我真正的家。
她笑了,后背的剧痛好像渐渐减轻,眼前的黑衣人也变得模糊。她慢慢地向后倒去,朝着那片水域飘落,像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带着满身伤痕,却透着释然的轻。失去意识前,她听见自己在心里说:别怕,等你哥来,带着璇玑去该去的地方……我会等你。
现实里,林清沅猛地坐起身,胸口剧烈起伏,冷汗顺着脖颈往下淌。她摸向自己的后背,没有伤口,却残留着穿透般的痛感。虎口和右腿内侧的痦子静静躺着,像两个沉默的印记,印证着那些荒诞却真实的梦。
窗外的梧桐叶还在落,黄昏的光渐渐暗下去,她望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心里翻涌着无数疑问。
清沅内心:那个他是谁?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璇玑又该去什么地方?他的哥哥是谁?那个一直暗中帮我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会对那片湖水感到如此熟悉?
她走到窗边,再次伸出指尖,轻轻触碰玻璃上的霜气。那两枚痦子在皮肤上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着什么,又像是在指引着什么。
清沅内心:这些梦不是幻象,是记忆。是我遗忘的过去。那些刻在皮肤上的痕,藏在记忆里的暖,还有璇玑的秘密,都在等着我去发现。
她握紧拳头,眼底闪过一丝坚定。不管真相有多遥远,不管前路有多艰难,她都要找到答案。找到那个他,找到璇玑的归宿,也找到真正的自己。
夜色渐浓,月光爬上窗台,洒在她的身上,温柔而坚定。那两枚小小的痦子,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微光,像两颗引路的星子,指引着她,一步步靠近迷雾深处的真相。而那些关于逃亡与守护的梦,还在继续,在每一个深夜,唤醒她沉睡的记忆,催促她踏上寻回过往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