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彻底褪尽,天光铺展得愈发澄澈,老李子树的枝桠在庭院上空织成疏朗的网,筛落的金辉落在井台的青石板上,洇开一圈圈暖润的光晕。院角的栀子花趁势绽得更盛,雪白花瓣层层叠叠,花蕊泛着鹅黄的柔光,清甜香气漫过石阶,缠上井绳上垂落的细碎水珠,连空气都带着洁净的甜润。
禹珩牵着清沅的手走向院角老井,那井不知已立了多少年头,井沿的青石板被岁月磨得光滑莹润,边缘爬着细密的青苔,沾着晨露的湿气,泛着碧色的柔光。井绳是新换的麻绳,带着草木的质朴气息,缠绕在木质辘轳上,转动时会发出“吱呀”的轻响,像时光流淌的声音。
他松开清沅的手,指尖刚触到井绳,壬水之灵与生俱来的洁净感知便悄然蔓延。这凡间井水虽不比龙宫壬水那般清冽纯粹,却也带着草木涵养的澄澈,没有半分浊污之气,倒也配得上他的小姑娘。他转动辘轳,井绳缓缓下沉,麻绳与木轴摩擦的轻响,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
待水桶触到水面,“咚”的一声轻响,溅起细碎的水花。禹珩手腕微转,稳稳将水桶灌满,再缓缓向上拉动。井水澄澈透亮,盛满水桶时,竟似盛了一汪流动的月光,水面映着天光云影,还浮着几片飘落的栀子花瓣,清雅得不像话。
“清沅过来,”他声音温润,将水桶轻轻放在井边的石阶上,“先洗脸,洗去晨雾的湿气,再出门才清爽。”
清沅蹦蹦跳跳跑过来,小脚丫踩在青石板上,带着轻快的声响。她探头望向水桶,看见水面倒映着自己戴皇冠的模样,忍不住弯起嘴角,指尖轻轻点了点水面,涟漪散开,倒影便碎成了晃动的光斑。“水好清呀,像镜子一样!”她惊叹道,眼里满是童真的欢喜。
禹珩取来一方素白棉帕,在水中轻轻浸湿,拧至半干。指尖触到井水的瞬间,他下意识运转一丝壬水灵力,将水中仅存的微末杂质尽数净化,让水质愈发澄澈温润。他抬手轻轻覆在清沅的脸颊上,帕子的微凉与灵力的暖意在肌肤上交织,温柔地擦拭着她的额头、眼角、鼻尖,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了水中的月影。
清沅微微眯起眼睛,舒服地蹭了蹭帕子,脸颊被擦得微凉,却带着说不出的清爽。她能感觉到禹珩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蹭过她的肌肤,那微凉的触感带着安心的力量,让她忍不住微微仰头,方便他擦拭得更干净些。“哥哥擦得好舒服呀,”她小声嘟囔着,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眼底满是依赖。
禹珩看着她乖巧的模样,指尖的动作愈发轻柔。帕子划过她泛红的眼角——那是方才扣不上扣子时哭过的痕迹,此刻已褪去了委屈,只剩淡淡的红印。他的心头忽然泛起一阵柔软的疼,思绪不由自主飘回了千万年前的海眼边。
那时三界裂隙初现,混沌浊流汹涌,阿贝尔为了汹涌,阿贝尔为了封堵裂隙,独自守在海眼数日。他赶到时,她正跪在冰冷的礁石上,素白的衣裙沾满了污泥与浊水,脸颊被寒风刮得通红,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却依旧咬牙运转水灵之力,试图压制浊流。她看见他来,眼里瞬间亮起微光,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说:“阿哥,我没事,你快回去守着龙宫。”
他想替她,想让她好好歇歇,想为她擦去脸上的污泥与泪痕,可她却执意不肯,说这是她的使命。最后,她纵身跃入海眼时,脸上还沾着未洗净的尘埃,那双总是含着星光的眼睛,带着无尽的不舍与决绝,成了他千万年都无法释怀的痛。
如今,他的小姑娘就站在他面前,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再也不用承受那般苦难,再也不用带着污泥与泪痕赴死。他能为她细细擦拭脸颊,能为她净化每一滴用来清洁的水,能让她永远保持这份纯粹洁净——这便是他千万年寻觅与守护的意义。
“好了,”他收起帕子,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看看是不是清爽多了?”
清沅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感光滑细腻,还带着淡淡的水汽,舒服得很。她对着水桶里的倒影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眼里满是欢喜:“清爽!像刚洗过的桃子一样!”
禹珩失笑,揉了揉她的发顶,“接下来洗头,乖乖坐着别动。”他搬来一张小小的竹凳,放在井边,让清沅坐下。又取来一瓶亲手调制的洗发露,瓶身是朴素的瓷瓶,里面装着用栀子花瓣与龙宫灵泉提炼的汁液,带着淡淡的栀子香,温和无刺激,最适合她娇嫩的头皮。
他拿起木瓢,从水桶里舀起一勺清水,缓缓浇在清沅的发间。清水顺着发丝流淌,带着微凉的暖意,将长发浸湿。清沅的头发乌黑柔软,像一匹上好的绸缎,沾水后愈发柔顺,贴在肩头后背,泛着水润的光泽。
禹珩指尖沾了些许洗发露,轻轻揉搓在她的发根。他的动作格外轻柔,指腹顺着发丝缓缓滑动,避开头皮,生怕力道过重弄疼她。洗发露起泡后,带着浓郁的栀子香,泡沫洁白细腻,像揉碎的云朵,裹着发丝,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清甜的香气。
清沅舒服地闭上眼,脑袋轻轻靠在禹珩的掌心,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水流的声音、揉搓发丝的轻响、栀子的清香,交织在一起,让她觉得格外安心。她能感觉到禹珩的指尖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温柔地清洁着每一根发丝,连最细小的地方都不曾放过,那种细致入微的呵护,让她心头暖暖的,像被阳光裹住一般。
禹珩望着她惬意的模样,眼底满是温柔,思绪却再次飘远。前世在龙宫,阿贝尔也总爱让他帮她洗头。那时龙宫的泉水比这凡间井水更清冽,泉边种满了水晶莲,花瓣透明莹润,会散发淡淡的光晕。阿贝尔坐在泉边的玉石台上,长发垂落,浸入泉水中,灵鱼会顺着发丝游来游去,啄食她发间的杂质。
他会用龙宫特有的灵草汁液为她洗头,指尖划过发丝,能感受到她发丝间的灵韵流动。她总会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意,偶尔会伸手去抓泉水中的灵鱼,吓得鱼儿四散游开,她便会咯咯直笑,笑声清脆,像泉水滴落在玉石上的声响。
可那样的时光太过短暂,自从三界裂隙出现后,她便再也没有心思好好洗一次头。每次见她,不是满身尘土,便是带着一身疲惫,头发凌乱地挽着,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柔顺光泽。他曾想再为她洗一次头,像从前在龙宫那样,用最纯净的泉水,最温和的灵草,让她好好放松一次,可这个简单的愿望,终究没能实现。
“哥哥,你真好,”清沅的声音轻轻响起,拉回了他的思绪,“洗头好舒服呀,比小美妈妈给她洗头温柔多了!”
禹珩回过神,指尖继续轻柔地揉搓着她的发丝,声音柔声道:“喜欢就好,以后哥哥天天给你洗。”他拿起木瓢,舀起清水,缓缓浇在她的发间,冲去泡沫。清水顺着发丝流淌,带走泡沫,也带走了所有尘埃,让长发重新恢复乌黑透亮的光泽。
洗好头,他取来一方柔软的毛巾,轻轻包裹住她的长发,温柔地按压吸水。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生怕稍一用力便会损伤她娇嫩的发丝。“好了,等会儿让阳光晒一晒,头发就干了,”他柔声说,将毛巾取下,用木梳轻轻梳理她的长发。
木梳划过发丝,顺畅无阻,没有一丝打结。清沅的长发被梳理得柔顺光亮,垂在肩头后背,沾着些许未干的水珠,在晨光下泛着细碎的光芒,像缀了无数颗小小的珍珠。她抬手轻轻抚摸自己的长发,触感柔软顺滑,还带着淡淡的栀子香,心里甜滋滋的:“头发好香呀!谢谢哥哥!”
“接下来洗脚,”禹珩笑着说,拿起水桶,将里面的清水倒入旁边的木盆中。他又运转灵力,将清水温至适宜的温度,不凉不烫,恰好能舒缓双脚。“来,坐下,哥哥帮你脱鞋。”
清沅乖巧地坐在竹凳上,伸出小小的脚丫。禹珩蹲下身,轻轻解开她鞋子的系带,将鞋子脱下,露出里面柔软的袜底。袜子是纯棉的,带着淡淡的粉色,是他特意为她挑选的,柔软舒适,不磨脚。他又轻轻褪去她的袜子,露出一双小巧玲珑的脚丫。
清沅的脚丫白皙小巧,脚趾圆润饱满,像一颗颗小小的珍珠,脚底带着淡淡的粉色,透着健康的光泽。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蜷缩了一下脚趾,小声说:“哥哥,我的脚会不会脏呀?”
“不脏,我们清沅的小脚最干净了,”禹珩笑着说,轻轻握住她的脚丫,放进木盆中。温水漫过双脚,带来温热舒适的触感,清沅舒服地喟叹了一声,脚趾在水中轻轻晃动,溅起细碎的水花。
禹珩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脚背、脚底,动作轻柔地为她清洗。他的指尖带着壬水的微凉,与温水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妙的触感,让清沅忍不住咯咯直笑:“哥哥,好痒呀!哈哈……”
他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眼底满是宠溺,指尖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清洗间,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脚底板,那里没有一丝伤痕,没有一点茧子,光滑细腻,像初生的婴儿一般。可前世的记忆,却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阿贝尔殉劫前的最后一面,她赤脚站在海眼边的礁石上,礁石尖锐冰冷,刺破了她的脚底,鲜血顺着礁石流淌,滴入下方汹涌的浊流中,瞬间被吞噬。她的双脚冻得通红,布满了伤口与冻疮,却依旧倔强地站着,不肯后退半步。他想上前为她包扎,想为她暖脚,可她却摇了摇头,说:“阿哥,不用了,我没事。”
那一刻,他看着她流血的双脚,看着她冻得发紫的脚趾,心疼得无以复加,却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纵身跃入海眼,将所有的痛苦与伤痕,都留在了那片冰冷的礁石上。
如今,他的小姑娘拥有一双干净柔软的脚,再也不用赤脚踩在尖锐的礁石上,再也不用承受冻伤与划伤的痛苦。他能为她准备温暖的鞋子,能为她用温水洗脚,能护着她的双脚永远这般完好无损——这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心愿之一。
“好了,洗干净了,”禹珩拿起毛巾,轻轻擦干她的双脚,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他又为她穿上干净的袜子和鞋子,系好系带,确保鞋子合脚舒适,不会磨到她的脚。
清沅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双脚,感觉浑身清爽,连脚步都变得更加轻快。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净的手脚、柔顺的长发,又摸了摸头上的皇冠,眼里满是欢喜:“哥哥,我现在好干净呀!像故事书里的公主一样!”
“我们清沅本来就是公主,”禹珩笑着说,抬手拂去她发间残留的水珠,“还有最后一步,刷牙漱口,这样才能清清爽爽地出门吃草莓糖。”
他提着水桶,牵着清沅的手走进屋内,将水桶放在桌边。又取来一个干净的瓷碗,舀了半碗井水,运转灵力将水温至温热,再从抽屉里取出一支用皂角与茯苓制成的牙刷,还有一小盒细盐——这是他特意为清沅准备的“牙膏”,温和无刺激,能清洁牙齿,还能清新口气。
“来,张嘴,哥哥教你刷牙,”禹珩示意清沅站在自己面前,拿起牙刷,沾了些许细盐,又在温水中蘸了蘸。他轻轻握住清沅的下巴,让她微微仰头,然后将牙刷轻轻放入她的口中,动作轻柔地为她清洁牙齿。
“上下刷,左右刷,轻轻的,不要太用力,”他一边示范,一边柔声教导。清沅乖乖地张开嘴,任由他为自己刷牙,眼睛好奇地眨着,看着禹珩专注的模样。牙刷的触感有些陌生,却并不难受,细盐带来淡淡的咸味,混合着皂角的清香,让口腔里泛起清爽的感觉。
禹珩的动作格外细致,每一颗牙齿的内外都清洁得干干净净,生怕遗漏任何一个角落。他知道,前世的阿贝尔在龙宫时,虽有灵泉清洁口腔,却从未有过这般细致的洗漱方式。那时的她,总是匆匆忙忙,连好好清洁的时间都没有。如今,他要让她体验人间最细致的呵护,让她的生活充满这些平凡却温暖的细节。
刷完牙,他递给清沅一碗温水:“来,漱口,把嘴里的泡沫和盐粒吐出来。”
清沅接过碗,仰头喝了一口水,在嘴里漱了漱,然后轻轻吐在旁边的痰盂里。她重复了几次,直到口腔里再也没有咸味和泡沫,才放下碗,砸了砸嘴,说:“好清爽呀!嘴里香香的!”
禹珩看着她满足的模样,眼底满是温柔。他拿起毛巾,轻轻擦了擦她的嘴角,确保没有残留的泡沫。此刻的清沅,头发柔顺,面容洁净,口腔清新,浑身上下都透着干净清爽的气息,像清晨带着露珠的栀子花,纯洁而美好。
禹珩站在原地,望着眼前的小姑娘,心头涌起阵阵复杂的情绪。他是壬水之灵,天生洁净,容不得半分浊污。千万年来,他居于龙宫,身边的一切都是洁净无垢的,寒玉柱、壬水、灵草、灵鱼,无一不是纯粹无瑕。他曾以为,洁净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是理所当然的存在,可直到遇见转世的清沅,他才明白,真正的洁净,不是环境的一尘不染,而是内心的纯粹与安宁,是被人呵护、被人珍视的温暖。
前世的阿贝尔,身为水灵,本应是洁净纯粹的象征,却在三界浩劫中,被浊流沾染,被苦难侵蚀,最终带着一身尘埃与伤痕赴死。那时的她,虽身处洁净的龙宫,内心却承受着无尽的痛苦与压力,早已没了真正的洁净与安宁。
如今的林清沅,身处凡尘俗世,周围难免有尘埃与浊气,可她的内心却是纯粹干净的,充满了天真与欢喜。而他,身为壬水之灵,甘愿放下龙宫的洁净与尊荣,日日与凡尘为伴,为她打水、洗脸、洗头、洗脚、刷牙,亲手为她拂去身上的尘埃,护着她的内心永远纯粹——这便是他对“洁净”最深刻的理解。
他想起前世的自己,总是忙着处理龙宫事务,忙着稳固九海水脉,忙着应对三界纷争,从未有过这般细致地照顾过一个人。那时的他,虽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与尊荣,却活得冰冷而孤寂,内心被责任与使命填满,没有半分温暖可言。
可如今,他甘愿为了一个小姑娘,放下所有的身段与执念,做这些凡尘俗世中最平凡的事情。为她打水时,他会细细净化每一滴水珠;为她洗头时,他会轻柔地揉搓每一根发丝;为她洗脚时,他会小心翼翼地呵护每一寸肌肤;为她刷牙时,他会耐心地教导每一个动作。这些看似平凡的举动,却让他的内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与满足。
他知道,这便是守护的意义。不是轰轰烈烈的牺牲,不是惊天动地的壮举,而是于细微之处的呵护,于平凡日子里的陪伴。是为她拂去尘埃,护她洁净纯粹;是为她驱散阴霾,护她阳光明媚;是为她抵挡风雨,护她一世安稳。
“哥哥,我们可以出门了吗?”清沅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迫不及待的雀跃。她拉了拉禹珩的衣袖,眼底满是对草莓糖和花海的期待。
禹珩回过神,压下心头的思绪,眼底重新漫起温柔的笑意。他抬手看了看清沅,确认她已经完全收拾妥当,浑身清爽干净,才笑着点头:“可以了,我们出发去买草莓,我们出发去买草莓糖,然后去看花海。”
“太好了!”清沅欢呼一声,紧紧拉住禹珩的手,迫不及待地朝门外跑去。鹅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飞扬,像一只翩跹的黄蝶,发间的皇冠珍珠碰撞,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声响,与她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在晨光里久久回荡。
禹珩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脚步轻柔地跟着她的步伐。他看着身边雀跃前行的小姑娘,眼底满是温柔与坚定。晨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一起,像一幅温暖的画卷。
院角的栀子花依旧在静静盛放,散发着清雅的香气,仿佛在为他们送行。禹珩的心头默念:清沅,前世我没能护你周全,让你带着一身尘埃与伤痕离去;今生我定要拼尽全力,护你永远洁净纯粹,护你永远天真烂漫,护你一世安稳无忧。这凡尘虽有尘埃,虽有浊污,但只要有我在,便会为你扫去所有阴霾,为你守护一方净土,让你永远活在阳光与温暖之中。
两人的身影渐渐走出庭院,踏上通往城外的小路。晨光愈发温暖,洒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将指尖的温度交融,也将这份跨越千万年的守护,悄悄镌刻在时光里,直至岁月尽头,直至三界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