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如碎玉落盘,穿透窗纱钻进房间时,林清沅猛地睁开了眼。
天花板是陌生的米白色,阳光透过薄纱帘筛进来,在被褥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星星碎屑。她坐起身,指尖抚过床单,棉质的触感柔软而真实,不像梦境,可心里却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块重要的东西,风一吹,就泛起细密的疼,连呼吸都带着莫名的滞涩。
清沅内心: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好陌生的房间,可又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她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凉意顺着脚心往上爬,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习惯性地走向衣柜,手指扣住柜门拉手,轻轻一拉——那股空洞感愈发强烈,几乎要将她淹没。
柜子里只孤零零挂着几件衣服:洗得有些发白的两件短袖,两条浅蓝色牛仔裤,还有两件纯色的长袖t恤,样式简单到极致,连一件像样的外衣都没有。
林清沅愣住了,指尖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
清沅内心:我的衣服呢?我明明记得,衣柜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裙子、衬衫,还有我攒了好久工资买的碎花外套,生日时收到的柔软毛衣……那些触感和样式都清晰得像在昨天,怎么会不见了?
她伸出手,指尖在空荡荡的衣柜里划过,仿佛还能触到那些衣服的轮廓,感受到布料的柔软或挺括。是梦吗?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或许是最近工作太累,做了太过真实的梦,把梦里的拥有当成了现实。
清沅内心:一定是这样。最近总睡不好,梦多得离谱,连记忆都变得混乱了。
她不知道,在她熟睡的这几个小时里,三个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真神,正为她做着最笨拙也最决绝的事。
书房里,萧乾站在桌前,指尖燃起幽蓝的火焰,冷冽的光映得他玄色衣袍愈发沉郁。桌上堆着厚厚的日记本,纸页泛黄,是她跨越时光写下的文字,字里行间全是关于一个叫阿贝尔水灵的回忆,有九海的碧波,有天空之城的云海,有水晶球的微光。
火焰舔舐着纸页,将那些炽热的心事、漫长的等待都化为灰烬,随风飘散,不留一丝痕迹。他的动作利落,眼神冷得像冰,只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像被火焰灼伤的痕迹。
萧乾内心:水灵,对不起。这些过往太沉重,不该再束缚你。忘了吧,忘了所有,做个平凡的林清沅就好。
他又走到电脑前,指尖在键盘上轻动,屏幕上关于她的照片、聊天记录、浏览痕迹,甚至是她收藏的关于“水晶”“云海”的图片,瞬间被清空,仿佛从未存在过。他抬手,抹去屏幕上残留的微光,指节泛白,泄露了心底的波澜。
飓风则在房间的另一角,周身环绕着灼热的气流,像一团温和的火焰,不伤人,却有着焚毁一切的力量。那些曾经被别有用心之人送给林清沅的礼物,那些带着讨好、试探甚至恶意的衣服、饰品,在他的气流中纷纷化为灰烬,连一点火星都未曾溅落。
他拿起一条被烧得只剩边角的牛仔裤,布料上还留着精致的刺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笑着转身对萧乾说:“我水妹妹在人间的日子倒是惬意,这叫牛仔裤?我刚处理了整整九十九条,还有那些花里胡哨的裙子,数都数不清,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话音落下,他对上的却是萧乾那张毫无波澜的冷漠脸庞。飓风啧了一声,迈开步子走过去,伸手捏住萧乾的脸颊,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你能不能别跟禹珩一样冷冰冰的?咱们可是热情的火,笑一个给我看看,别总摆着一张冰山脸。”
萧乾皱紧眉头,嫌恶地挥开他的手,还用袖口仔细擦了擦被触碰过的地方,语气冷淡得像结了冰:“别胡闹。”
“知道了知道了,”飓风耸耸肩,收回手,语气收敛了些,却依旧带着惯有的随性,“禹珩送的那些东西,我也一并处理了,省得留着让她看到勾起回忆,白费了我们这番功夫。”
而紫阳,正站在林清沅的床边,周身散发着柔和却坚定的金光,像春日里最暖的阳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他的指尖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一股温暖的力量缓缓注入,无声无息地净化着她脑海中所有关于水之灵、水灵公主、明珠公主、尨澒,还有关于他们这几个真神的记忆。
那些跨越轮回的羁绊、刻骨铭心的过往、痛彻心扉的离别、小心翼翼的守护,都被彻底抹去,不留一丝痕迹。他看着她恬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眼底满是不舍与决绝,指尖微微颤抖,却没有停下动作。
紫阳内心:小嫂子,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打扰你。从今往后,我会远离你的生活,让你做一个普通的人间女孩,平安顺遂地过完这一生,再也不被那些沉重的身份和过往所束缚。
忙完这一切,紫阳转身看向飓风,无奈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嗔怪:“飓风哥哥,你也太彻底了,至少该留几件像样的衣服,不然她明天怎么出门?这几件也太单薄了。”
飓风拍了拍胸脯,笑嘻嘻地说:“放心,我心里有数,留了两套呢,够她穿一阵子了。咱们要的就是彻底,一点念想都不能留,让她干干净净开始新生活。”
他所谓的两套,便是林清沅此刻在衣柜里看到的那几件——两条牛仔裤,两件短袖,两件长t,简约到极致,连一件能抵御风寒的外衣都没有。
林清沅关上衣柜门,心里的空洞感越来越重,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骤然抽走。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还是昨天随手穿上的,宽松的款式,料子普通,如今连件换洗衣物都显得捉襟见肘。
清沅内心:该去买件外衣了,可我喜欢什么风格来着?是甜美的,还是简约的?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转身想去拿钱包,准备出门买衣服,却发现床头柜上空空如也。钱包不见了?她心里一慌,开始在房间里翻找起来。抽屉、书桌、沙发缝隙,甚至连床底都趴下去看了,那个熟悉的黑色钱包,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无影无踪。
“我昨天是不是喝多了?”她扶着额头,努力回想昨天的事情,可脑海里一片空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什么都抓不住。断片了?她昨天出门了吗?喝了酒?还是发生了别的事?一连串的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清沅内心: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钱包呢?卡和钱都在里面,没有这些,我怎么生活?
没钱,没卡,连衣服都只有寥寥几件。林清沅走到卫生间,拧开冷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茫然,脸色也有些苍白,眼底还带着未散的疲惫。
她是不是遭抢劫了?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可房间里没有被翻动的痕迹,门窗也都完好无损,锁扣没有被撬动的痕迹,不像是遭了贼的样子。
清沅内心:不是抢劫,那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得了什么病,忘记了很多事情?
想了很久,她终于想起一个地方——家。或许回家就能找到答案,爸爸妈妈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把衣柜里仅有的几件衣服叠好,装进房间里仅剩的一个透明塑料袋里,提着袋子,脚步踉跄地走出了房间。
站在路边打车,阳光刺眼,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出租车缓缓停下,司机探出头问:“姑娘,去哪里?”
她犹豫了半天,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地址,那是即将拆迁的老房子,她已经很久没回去过了。而她刚走出的这个新楼房,是她最近才住进的地方,可她却记不清具体的位置,也想不起回家的路。那个老房子,此刻成了她唯一能想到的归宿。
“去……城郊的老槐树巷。”她报出地址,声音带着不确定。
出租车驶进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路边的老房子大多已经空置,墙壁斑驳,杂草丛生,人烟稀少。车子停下后,林清沅正想跟司机说让家人付钱,转头却发现司机已经发动车子,头也不回地开走了,连车费都没要。想来是司机见她一脸恍惚,又来到这么荒凉的地方,心里发怵,只想尽快离开。
林清沅站在路边,看着空荡荡的街道,一时间有些无措。风卷着尘土吹来,带着老房子特有的潮湿气息,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塑料袋,像抱住唯一的依靠。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旁边的小厂里走出来,穿着蓝色的工装,袖口卷着,露出黝黑的胳膊,是她的老叔。老叔在老房子里开了个小型加工厂,自从房子要拆迁,爸爸也搬回了老房子常住,帮着老叔打理厂里的事。
“清沅?你啥时候回来的?”老叔看到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连忙走上前,脸上满是关切,“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不好,快,跟我回家,你爸正等着吃饭呢。”
林清沅看着老叔的脸,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嘴巴动了动,却一时想不起该怎么称呼他。那些熟悉的称呼像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清沅内心:他是谁?看着好亲切,应该是家里的亲戚,可我怎么想不起他的名字了?好尴尬。
“傻站着干啥?跟我走啊。”老叔拉过她手里的塑料袋,不由分说地牵着她往老房子走。
她跟着老叔走进老房子,院子里种着的月季花已经枯萎,花瓣落在地上,被风吹得打转;墙角的杂草长到了膝盖高,透着几分荒凉。屋里,爸爸正坐在炕边抽烟,烟卷燃着,烟灰落在裤腿上,他都没察觉。看到她回来,爸爸眼睛一亮,连忙掐灭烟,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沅沅回来了?快过来坐。”
还有几个她应该叫得出名字的亲戚,围坐在桌边,热热闹闹地说着话,谈论着拆迁的事,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可林清沅看着他们一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能尴尬地站在门口,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傻站着干啥?快过来吃饭。”爸爸朝她招手,语气亲切得让她心头一暖,那种空洞感似乎淡了些。
林清沅走过去,在桌边坐下。饭菜很简单,一碟炒青菜,油光发亮;一碗鸡蛋汤,飘着葱花;还有几个白面馒头,散发着麦香。她拿起馒头,慢慢吃着,味同嚼蜡,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机械地咀嚼、吞咽。
亲戚们七嘴八舌地问着她的近况:“在外面工作累不累?”“工资怎么样?”“有没有处对象?”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答不上来,只能含糊地笑着点头,脸颊发烫,窘迫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清沅内心: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的工作是什么?我在外面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爸爸看出了她的窘迫,连忙打圆场:“沅沅在外面上班辛苦,累着了,让她好好歇歇。”说着,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多吃点,补补身子。”
吃完饭,她感觉一阵强烈的疲惫袭来,仿佛积攒了许久的倦意在此刻彻底爆发,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她躺在炕上,盖上妈妈洗得发白的旧棉被,闭上眼睛,很快就坠入了沉沉的梦乡。
这一觉,她睡了整整三天三夜。
家里人没有去打扰她,只当她是在外面上班太累了,让她好好休息。爸爸每天都会去炕边看看她,给她掖好被角,摸一摸她的额头,生怕她发烧;老叔也会念叨几句,让她醒了就去厂里找他吃饭,厂里炖了鸡汤;妈妈虽然不在了,可亲戚们也时常过来,给她带来新鲜的水果和点心。
清沅内心:好温暖。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第四天清晨,林清沅终于睁开了眼睛。窗外的蝉鸣依旧,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炕上,暖洋洋的,带着麦秆的清香。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脑海里依旧一片空白,那些被抹去的记忆,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
她看着陌生的屋顶,茅草铺就,带着岁月的痕迹;陌生的墙壁,贴着旧报纸,边角泛黄;还有身上盖着的旧棉被,带着阳光和肥皂的味道,心里依旧空空的,却又多了一丝莫名的平静,像湖面被风吹过,最终归于沉寂。
清沅内心:虽然还是想不起过去,可待在这里,感觉很安心。或许,这样也挺好。
她不知道,在她沉睡的这三天里,萧乾、飓风和紫阳就守在老房子的不远处,隐在茂密的树荫里,默默注视着这里。
萧乾靠在树干上,玄色衣袍与阴影融为一体,目光落在炕房的方向,眼底的冷漠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他知道,这里有她的家人,有她熟悉的烟火气,比任何守护都更能让她安稳。
萧乾内心:水灵,这样就好。有家人陪着你,过着平凡的日子,再也不用受那些纷争之苦。
飓风蹲在地上,手里把玩着一片树叶,脸上没了往日的调侃,眼神里满是认真。他看着院子里爸爸给林清沅晒被子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这样也不错,我水妹妹就该过这样的日子,哭了有人哄,笑了有人陪,不用扛着三界的重量。”
紫阳站在最远处,银白的袍角在风中轻轻飘动,周身的金光收敛,变得柔和。他看着炕上那个安静的身影,眼底满是祝福。他终于做到了,给了她想要的自由,哪怕这份自由里,没有他的位置。
紫阳内心:小嫂子,祝你平安顺遂,岁岁无忧。我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一直守护着你。
他们看着她安稳地睡着,看着家人对她的呵护,看着院子里的烟火气,眼底的担忧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释然。
或许,这样也好。
让她做一个普通的人间女孩,没有沉重的身份,没有复杂的过往,没有三界的纷争,只在平凡的烟火气里,守着家人,过着简单的日子,平安顺遂地过完这一生。
而他们,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护着她,抵挡一切来自三界的侵扰,扫清所有可能伤害她的障碍,直到岁月尽头,直到沧海桑田。
林清沅慢慢起身,走到院子里。阳光洒在身上,温暖而不灼热,风里带着草木的清香和饭菜的香气。爸爸正在给月季花浇水,看到她醒了,笑着说:“醒了?饿不饿?我去给你热饭。”
她点了点头,看着爸爸的背影,心里暖暖的。虽然还是想不起过去,虽然心里依旧有空缺,可她知道,这里是她的家,这些人是她的亲人,这就够了。
清沅内心:以后,就在这里好好生活吧。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做一个简单快乐的林清沅。
她走到院子里的老槐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身上,斑驳陆离。远处传来亲戚们的说笑声,屋里飘来饭菜的香味,蝉鸣依旧清脆,一切都那么平和而美好。
而不远处的树荫里,三位真神缓缓转身,身影渐渐融入晨光中,消失不见。他们的守护,无声无息,却跨越了时光,跨越了三界,化作了这人间最平凡的烟火气,护着她一世安稳。
老槐树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晃,像在诉说着无声的祝福。林清沅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树叶,指尖传来清晰的触感。她笑了,眉眼弯弯,像初生的太阳,温暖而明亮。
属于林清沅的平凡人生,在这满是烟火气的老房子里,正式开始了。没有沉重的过往,没有复杂的羁绊,只有家人的陪伴,只有简单的幸福,这便是她往后余生,最珍贵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