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光漫过青瓦檐角,碎金般的杨柳叶铺满巷口,踩上去沙沙作响。林清沅背着绣着小蝴蝶的书包,鼻尖萦绕着夏末残留的余温,风里却已掺了几分清冽,吹动院门口悬挂的老玉米串,簌簌声里竟透着莫名的沉郁。往常这个时辰,爷爷总会坐在门槛上抽旱烟,见她回来便笑着招手,递上一颗井水镇过的脆梨,甜润多汁。可今日,还未到巷口,便听见人声嘈杂,越过半开的木门望去,院子里挤满了叔伯婶姨,神色凝重,有的抹着眼泪,有的低声交谈,连平日里最爱笑的三姑婆,此刻也蹙着眉,眼圈通红。
清沅内心:怎么回事?爷爷呢?为什么大家都哭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清沅心里咯噔一下,书包带子从肩上滑落到臂弯也浑然不觉。她攥紧衣角,指尖泛白,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与寻常走亲戚的热闹截然不同。“……老爷子走得太急了,晒谷子时突然就倒了……”“刚还说今年收成好,怎么就……”细碎的话语顺着风飘进耳中,“爷爷”两个字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她的心里。
清沅内心:走了?什么叫走了?爷爷不会有事的,一定是他们弄错了!
她拔腿就往屋前跑,脚下的石子硌得脚掌生疼也顾不上。只见屋檐下横放着一块临时搭起的木板,上面盖着一块深蓝色的粗布,将那人的身形严严实实地遮住,只隐约能看出衣角——那是爷爷常穿的蓝色短褂,洗得发白的布料,她再熟悉不过。
“清沅,过来给爷爷磕个头吧。”二伯走过来,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伸手想扶她。
林清沅猛地后退一步,眼神里满是慌乱与抗拒,她听不懂“磕个头”背后的深意,只知道粗布底下是她的爷爷。“我爷爷怎么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倔强地挺着脊背,像株被狂风弯折却不肯低头的小草,“你们把布掀开,我要见爷爷!他一定只是睡着了!”
“清沅,别闹。”爸爸从人群里挤出来,眼眶红肿得吓人,胡茬冒出青黑一片,往日沉稳的身影此刻佝偻着,格外憔悴。他伸出手,想把女儿揽进怀里安抚,却被林清沅猛地躲开。
“爸爸,爷爷到底怎么了?”她抓住爸爸的衣袖,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胳膊,语气急促得像是要撕裂空气,“他们说爷爷不在了,什么叫不在了?我们把他叫醒好不好?我去拿他最喜欢的旱烟,他闻到味就醒了!”
爸爸喉结滚动,好半天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就在刚刚,爷爷心脏骤停,医生来了……没能救回来。以后,爷爷就……不在咱们身边了。”
“我知道!”林清沅突然打断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异于常人的坚定,像暗夜里燃起的星火,“爸爸,你还记得我十二岁那年昏死过去三天三夜吗?医生都说没救了,我却醒了过来!”
爸爸愣住了,那是他这辈子最恐惧的记忆,女儿当时气息全无,浑身冰凉,最后却奇迹般地睁眼,他点头,喉头发紧,不明白女儿此刻提这个做什么。
“我昏死的时候,去了酆都城。”林清沅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周围亲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我认识阎罗天子,去过他的殿宇,还跟他身边的鬼差说过话!他们都认识我!”
周围顿时响起几声抽气声,三姑婆连忙拉了拉林清沅的胳膊,语气带着担忧:“孩子,别胡说,这时候可不能乱说话,让你爷爷安心走。”
“我没有胡说!”林清沅急得眼眶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忍着没掉下来,“我能找到爷爷的灵魂,我能让爷爷回来!你们相信我!”
爸爸震惊地看着女儿,她的眼神清澈而执拗,不像是在说胡话。这些年,女儿身上总有些异事——能提前感知暴雨,能听懂檐下燕子的呢喃,甚至能让受伤的小兽主动靠近。他从未深究,此刻却生出一丝微弱的希望。“清沅,这……这太荒唐了……生死有命……”
“爸爸,你相信我!”林清沅抓住他的手,掌心冰凉得像块冰,“我现在就去找爷爷,我需要一间安静的屋子,还有,把爷爷抱回屋里去,不能放在这里吹风,会冻着他的灵魂!”
“不行!”大爷爷第一个反对,眉头拧成疙瘩,“人都走了,哪能再往屋里抬?不吉利!会冲撞家宅的!”
“是啊清沅,别闹了,让你爷爷安心上路不好吗?”
“爷爷没有走!”林清沅突然跪在地上,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下去,额头撞在石板上,一下又一下,“求路过的神仙菩萨,求酆都城的阴差大人,我知道你们认识我!我是阿贝尔水灵转世,是东海的小龙女,求你们帮我找到爷爷的灵魂,让他回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她磕得极重,不过片刻,额头就红了一片,渗出细密的血点,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周围的亲人看着心疼,想拉她起来,却被她固执地推开。
清沅内心:爷爷那么疼我,我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不管是神仙还是阴差,只要能救爷爷,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不知何时,原本还算明朗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狂风卷着落叶呼啸而过,乌云像是被墨汁染过一般,迅速铺满整个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空气里弥漫着沉闷的压抑,连蝉鸣都消失了,只剩下林清沅磕头的声响和低低的啜泣。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而缥缈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像是从九天之外传来,又像是近在咫尺:“把尸体保存好,不可让体温变冷,否则魂魄难归。”
林清沅猛地停下磕头,抬头四处张望,却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怎么保存?”她对着空气急切地追问,声音带着哭腔,“求你告诉我,怎么才能不让爷爷变冷?”
“炒盐,以热盐换温,守住心脉余温,魂魄方能附体重生。”那声音又响了一次,随后便消散无踪,只留下淡淡的灵气萦绕。
林清沅立刻爬起来,抓住爸爸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爸爸,炒盐!快让大家炒盐,缝几个布袋,把热盐装进去敷在爷爷身上,守住爷爷的体温!一定要快!”
爸爸迟疑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天上诡异的乌云,再想起女儿当年死而复生的奇迹,心中的希望陡然放大。“真的……有用吗?”
“爸爸,给我一点时间!”林清沅的眼泪还在流,眼神却异常坚定,像淬了火的钢铁,“如果午夜十二点后爷爷还没醒,你们想怎么处理都好,我绝不阻拦。但现在,求你相信我一次,这是爷爷唯一的机会!”
看着女儿额头的血痕和执拗的眼神,爸爸心一横,转身对众人说:“都听清沅的!二嫂、三姑,你们赶紧找布缝布袋;大哥、二哥,去灶房炒盐,越多越好,保持温热;其他人搭把手,把老爷子抬进东厢房,铺好厚褥子!”
众人虽有疑虑,但看着爸爸决绝的神色,又想起林清沅从小到大的种种异事,终究还是动了手。东厢房很快被收拾干净,众人小心翼翼地将木板上的人抬进去,轻轻放在铺着厚褥子的土炕上。林清沅跟着走进屋,跪在炕边,轻轻揭开粗布的一角——爷爷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往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角,此刻紧紧蹙着,像是还在承受着痛苦。
清沅内心:爷爷,你再等等我,我一定把你找回来。你还没给我做大转灯,还没看我考上大学,不能就这么走了。
林清沅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伸出小手,轻轻握住爷爷冰冷的手,那熟悉的温暖消失不见,只剩下刺骨的寒凉。“爷爷,等我,我马上就回来。”她低声呢喃,随后躺到爷爷身边,紧紧挨着他的胳膊,将自己的脸颊贴在爷爷的衣袖上,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屋外,炒盐的噼啪声、缝布袋的针线声、亲人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忙碌。屋内静得出奇,只有林清沅平稳的呼吸声,和爷爷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的气息。守在门口的亲人看着这一幕,既觉得不妥,又想起林清沅与爷爷平日里最是亲近,爷爷疼她胜过疼亲孙子,终究还是没敢进去阻拦。
林清沅闭上眼睛,脑海里一片清明。她集中意念,回忆着当年魂魄离体的感觉,很快便觉得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像是被风吹起的柳絮,灵魂缓缓脱离了躯体,悬浮在炕的上方。她低头看着自己躺在爷爷身边的身体,又看向爷爷苍白的面容,心中愈发急切。
她正要朝着记忆中酆都城的方向飞去,那个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爷爷不在酆都城,他的魂魄被执念牵绊——放心不下你,尚未入轮回,就在这院子里徘徊。”
“那他在哪里?”林清沅的灵魂在空中打转,急切地追问,声音带着哭腔,“求你告诉我,我该去哪里找他?我什么都愿意换,只要能让爷爷回来!”
“你有什么可换的?”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寿命?你阳寿未尽;阴阳双印?三界无人敢要;逆鳞?乃你本命之物;水晶贝?他人无用。”
林清沅的灵魂焦急地在空中踱步,小眉头紧紧皱起。她的脑海里飞速闪过自己拥有的一切——北海龙王教的冰封诀,能凝结寒气,冰封伤痛,护她平安度过数次危难。“冰封诀!”她脱口而出,眼神亮了起来,“我此生不再使用冰封诀,用这个换爷爷回来,行不行?”
“冰封诀乃阿贝尔水灵本命神通,此生不用,你会错失护身机缘,日后遇险,再无庇护。”那声音缓缓说道,带着一丝考验。
“我不在乎!”林清沅毫不犹豫,灵魂在空气中微微颤抖,“机缘再好,也比不上爷爷。只要能让爷爷活过来,我什么都愿意放弃!没有爷爷,我要机缘何用?”
空气沉默了片刻,随后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赞许:“好,便依你。执念为引,神通为契,魂归肉身。”
话音刚落,林清沅便感觉一股温暖的力量包裹住自己的灵魂,随后猛地被拉回躯体。她睁开眼睛,立刻爬起来,跪在炕前,对着四方再次重重磕头,一次又一次,额头的血痕愈发明显,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屋外的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起初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很快便变成了瓢泼大雨,雨点砸在窗户纸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跨越生死的救赎伴奏。午夜的钟声从远处的寺庙传来,咚——咚——咚——一共十二声,沉稳而悠长,穿透了雨声,传入东厢房。
就在第十二声钟响落下的瞬间,林清沅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温暖而慈祥,像是爷爷平日里抚摸她头顶的手掌。她猛地抬头,只见爷爷的眼皮轻轻动了动,随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浑浊却温和的眼睛,先是迷茫地看了看屋顶,随后转向身边的林清沅,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微弱的笑意:“沅沅……我的乖孙女……”
“爷爷!”林清沅再也忍不住,扑到爷爷身上,放声大哭,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打湿了爷爷的衣袖,“你醒了!你真的醒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
屋外的亲人听到哭声,连忙推门进来,看到爷爷睁开眼睛,还能开口说话,顿时惊呆了,随后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有人喜极而泣,有人双手合十,感谢上苍。爸爸冲过来,紧紧握住爷爷另一只手,声音哽咽:“爸,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清沅内心:太好了!爷爷回来了!冰封诀没了也没关系,只要爷爷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雨还在下,却不再显得压抑,反而像是在洗涤世间的悲伤。东厢房里,热盐袋还在散发着温热,包裹着爷爷的身体,也温暖着每个人的心。林清沅趴在爷爷身边,听着他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感受着他逐渐恢复温度的手掌,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可就在这时,林清沅的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她无意间抬眼,瞥见爸爸站在炕边的身影,竟与记忆中石雨园林的玉清祖师重合——白衣胜雪,眉眼间带着执掌法则的威严,与此刻忙碌着掖被角的“爸爸”判若两人,却又有着一模一样的轮廓。
“爸爸……”她刚叫出两个字,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堵住了喉咙。
清沅内心:不对!这不是爸爸!是玉清祖师!是我的师父!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届凡人,又岂敢为你父。”一个威严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印记。
林清沅浑身一震,脑海中瞬间涌入无数碎片——她是水之灵阿贝尔水灵,是九海水域尨澒公主,是东海龙宫明珠公主小龙女,她以为此生只是凡人林清沅,有着平凡的家庭,却没想到,眼前这个疼爱她的“爸爸”,竟是掌宇宙法则的玉清祖神!
清沅内心:玉清祖师……执掌宇宙法则的存在……他竟然化作我爸爸,陪在我身边,为给她更尊贵的身份?阿贝尔水灵曾是祖神之下第一神,而玉清祖师却是祖神之上有七神的第一神“唵”,师父的令牌就是“唵”。
她看向爸爸,爸爸正笑着给爷爷擦嘴角,动作温柔,似乎对自己的身份一无所知,或许他本就不需要觉醒,只是以凡人之身,陪她度过这人间岁月,待时机成熟,便带她真正的回归。
清沅内心:难怪面燃鬼帝说我是李家四叔,原来我还是可监管三界的李家小公主……这么多身份,原来我从来都不是普通的凡人。可不管我是谁,他都是疼我的爸爸,爷爷都是宠我的爷爷。
爷爷虚弱地拍了拍她的手:“清沅,怎么了?吓到了?”
林清沅回过神,连忙摇头,把脸颊埋进爷爷的掌心,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坚定:“没什么,爷爷,我只是太开心了。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再也不离开你了。”
她看着眼前忙碌的亲人,看着逐渐转晴的夜空,心中豁然开朗。不管她是阿贝尔水灵、明珠公主,还是李家小公主,不管爸爸是凡人还是玉清祖师,此刻他们都是她最亲的家人。这场跨越生死的救赎,以爱为引,以诺为契,不仅让爷爷重获新生,也让她窥见了自己的真实宿命。
清沅内心:冰封诀没了,可我有爷爷,有家人,有这份跨越生死的爱。不管未来是什么身份,我都会守住这份亲情,做那个被爷爷疼、被爸爸爱的林清沅。
雨渐渐停了,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爷爷苍白却安详的脸上,落在林清沅带着泪痕的笑容上。那袋温热的盐,不仅守住了爷爷的体温,更守住了一份沉甸甸的亲情,和一个关于爱、守护与宿命的秘密,在这个秋雨绵绵的午夜,书写成一段温暖而传奇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