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砚秋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了。
他体能算是不错的,可在这群“牲口”面前,完全不够看。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兄已经倒下好几个。
正瘫在地上,任凭教官怎么打骂就是不起来。
终于,跑操结束。
“开饭!”
老兵们欢呼着冲向食堂。
吴砚秋他们这群新兵,也想跟着过去。
“你们,站住!”
佟顺安拦住了他们。
他指了指那些跑操时瘫倒在地的人。
“他们,没饭吃。”
然后他又看向吴砚秋这些虽然坚持下来但跑得乱七八糟的人。
“你们,也没饭吃。”
“蹲在食堂门口,看着他们吃!”
这话一出,所有溃兵都炸了。
“凭什么啊!”
“不就是跑个步吗?至于吗?”
吴砚秋手下一个叫二狗的士兵忍不住嚷嚷起来。
“排长!你不是说这里能打鬼子,是好部队吗?”
“我看他们就是存心折腾咱们!”
吴砚秋没说话。
他只是死死盯着食堂里那些狼吞虎咽的老兵。
还有那飘出来的白面馒头和肉菜的香气。
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他心里也憋着火,但他更清楚,现在发火没有任何用。
这一上午的下马威,让他彻底明白了。
新二团的兵,不好当。
一天的训练,简直就是一场折磨。
站军姿,一站就是两个时辰。
太阳底下,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衣领,谁都不许动一下。
只要稍微晃一晃,教官的棍子就过来了。
走队列,踢正步,一遍又一遍。
走到最后,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腿不是自己的了。
午饭倒是让他们吃了。
但也是蹲在地上,啃着两个硬邦邦的窝窝头。
下午,是更残酷的体能训练。
俯卧撑,仰卧起坐,抱着圆木折返跑……
一天下来,吴砚秋手下这帮兵,彻底散了架。
晚上回到通铺,一个个瘫在床上,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不行了……老子不干了……”
二狗有气无力地哼唧着。
“这他娘的哪是当兵,这是要咱们的命啊!”
“明天我就走,回老家种地去,也比在这儿受罪强!”
他的话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
“对,走!咱们不伺候了!”
“什么玩意儿啊,把咱们当牲口使唤!”
吴砚秋躺在铺上,听着弟兄们的抱怨,一言不发。
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地坐起来。
“想走?”
他扫视了一圈。
“行啊,你们走。”
“出了这个营地,往哪儿走?回老家?”
他冷笑了一下。
“你们的家还在吗?”
“就算还在,路上遇见小鬼子,你们拿什么跟人家打?”
“拿你们这身骨头吗?”
“还是想再去找个部队收留?”
“你们觉得,下一个收留你们的,会比这里好?”
“或者,干脆去当土匪?当汉奸?”
吴砚秋的声音越来越冷。
“都他娘的给我想清楚了!”
“今天咱们为什么会像狗一样被人家训?”
“因为咱们是败军之将!是丧家之犬!”
“你们要是觉得现在屈辱,那就给老子把这份屈辱咽下去!”
“变成力气,明天在操场上使出来!”
“要是觉得受不了,现在就滚!我吴砚秋绝不拦着!”
“但是你们记住了,出了这个门,是死是活,都跟我们没关系了!”
一番话,说得所有人哑口无言。
屋子里安静下来。
想走的心思,也淡了。
是啊,还能去哪儿呢?
这个世道,除了这里,好像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第二天。
起床号再次响起。
吴砚秋第一个跳下床。
“都起来!快!”
这一次,不用佟顺安进来赶人。
五排的士兵们自己就手忙脚乱地穿好了衣服,冲向操场。
跑操开始。
五排的士兵们,一个个咬着牙,憋着一股劲。
他们还是跟不上老兵的节奏,队伍也还是有些散乱。
但是,没有一个人掉队。
跑到最后,有个士兵实在跑不动了。
直接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前爬。
这一幕,让六排那些还在磨洋工的士兵都看呆了。
也让站在场边的佟顺安,眼神里多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跑操结束。
五排的士兵们全都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佟顺安走了过来。
“五排的。”
他顿了顿。
“上桌吃饭。”
所有人都是一愣。
吴砚秋挣扎着爬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长官,您说……”
“我说,让你们上桌吃饭!”
佟顺安的语气还是那么硬邦邦的。
“听不懂人话?”
“是!听懂了!”
吴砚秋猛地一个立正,扯着嗓子大吼。
“谢谢长官!”
“谢谢长官!”
五排的士兵们也跟着吼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们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向食堂。
当他们终于坐在饭桌前,看到面前的白面馒头和炖肉时。
好几个人的眼泪都掉了下来。
这顿饭,是他们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一顿。
......
太阳火辣辣地挂在天上,把操场上的土都烤得发烫。
“都给老子跑起来!”
“没吃饭吗!”
李阳跟着突击连的队伍,一边跑一边骂。
他这个团长,当得跟个连长似的。
但凡有空,就亲自下场操练这帮兔崽子。
新二团的兵,尤其是突击连的兵,早就习惯了他们团长这副德性。
一圈,两圈,五公里武装越野下来。
一群人个个累得跟死狗一样,但队形愣是没怎么乱。
“行了,解散!”
李阳摆了摆手,自己也拄着膝盖,大口喘着气。
他娘的,这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团长,喝水。”
警卫员小王及时递上水壶。
李阳接过来,咕咚咕咚灌了大半壶,这才觉得活了过来。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看着那帮兵歪歪扭扭地走向食堂,脸上露出了点笑意。
兵,就得这么练。
不往死里练,上了战场,那就是让小鬼子练你。
回到团部,刚一脚踏进门,李阳就愣住了。
屋里坐着个熟人。
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疲惫。
正端着个搪瓷缸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我靠,老吴?”
李阳眼睛一瞪,几步就跨了过去。
“你小子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来人正是新一团团长,吴工良。
听到李阳的声音,吴工良猛地抬起头。
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激动。
他放下缸子,站了起来。
“老李!”
两个大男人,结结实实地抱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