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无庸和小祥子早已得了吩咐,一左一右堵在弘昭身前,小人儿梗着脖子,攥着宜修的衣角不肯撒手。
弘皓、弘旺、弘昱三个小的跟在后面,偷偷交换着眼色,却不敢上前帮衬。
“额娘!你偏心!凭什么弘晖能去,我不能?” 弘昭蹬着腿哭喊,嗓门大得惊动了门房,“你抛夫弃子!我也是你亲儿子啊!”
策定迈着大步从巷口走来,玄色短打衬得身形挺拔,眉头拧成了川字。
没多话,伸手就拎住弘昭的后领,像提小鸡似的把人提起来 。
弘昭还在挥舞四肢,脚尖离了地,哭闹声顿时弱了半截。
“再哭,就绑在马车后头游街,让京里人都看看‘皇天帮帮主’的模样。”
策定声音低沉,带着习武人的威慑力,弘昭的哭声戛然而止,改成抽抽搭搭的哭嗝,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却不敢再挣扎。
弘皓连忙拉着弘旺、弘昱上前,挺了挺小胸脯:“师父,我们跟二哥一起去!”
策定瞥了他们一眼,颔首应下 。这几个小的跟着,弘昭倒能少些折腾。
目送策定带着几个孩子远去,宜修轻轻叹了口气:儿子啊,额娘怎会不爱你?可你爬墙吓八婶、扔鞭炮炸太监,再不管教就要闯大祸了。
策定的手段虽严,却能护你安稳,等你懂事了,自然会懂额娘的苦心。
出了城门,远远就见温都氏立在官道旁的柳树下,一早就在这儿候着,远远望见马车队伍里的各色族徽,心跳都快了几分。
除了熟稔的四福晋,还有大福晋、七福晋、九福晋、钮祜禄家的法喀福晋、赫舍里家的察岱福晋,这等阵仗,温都氏还是第一次接待。
宜修的马车靠近,温都氏连忙屈膝行礼,声音都带着颤:“福晋,庄子都备妥了。”
温都氏的马车行在最前引路,半个时辰后便到了温泉庄。
三十亩的庄子打理得井井有条,青砖铺就的小径旁种着菊花,温泉水汽袅袅升起,混着花香飘满整个庄子。
温都氏领着众人分到各院休整,笑着解释:“晌午先用些农家菜,炖了南瓜、蒸了红薯,还有刚摘的青菜;晚上备了篝火宴,泡完温泉正好热闹;明儿再带诸位逛逛庄子后头的果园。”
宜修忙到暮色四合才歇下,独自泡在单人温泉池里,温热的泉水漫过肩头,连日的疲惫都散了大半。
累了几日,眼下有了看管孩子的人,宜修闭着眼,耳边是远处篝火的欢笑声,没片刻就睡了过去。
女客的温泉隔间拢着轻纱,大福晋斜倚在池边的软榻上,脸色苍白得像宣纸,咳嗽几声都要攥紧帕子。
乌希娜跪在榻前,握着母亲干枯的手,眼泪砸在帕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额娘走后,你要时时刻刻站在四婶身后。” 大福晋的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若你阿玛能成,四婶和她的孩子会护着弘昱;若败了,凭四婶的手腕,也能保你和弟弟安稳;若是你四叔登基,你们更要靠拢你四婶。”
乌希娜哽咽着点头,昨夜爱蓝珠跟她交底,说要主动请缨嫁去草原,替两个妹妹挡了远嫁的命。
今日额娘又说这些,她忽然怕了长大 —— 长大就要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去。
“额娘,你还有五年……” 她话没说完,就被大福晋摆手打断。
大福晋望着隔间外的篝火光,眼神空茫:“你玛嬷早就开始相看贵女了,我至多熬过下次大选。所以,下次大选前,一定要给你们定好去处,否则继室进门,你们的前程就捏在别人手里,额娘不能让这事发生。”
大福晋挤出一个惨白的笑,抚着乌希娜的鬓发,声音软了些:“你四婶谋算深,不比你玛嬷差。“
“乌希娜你记住,你玛嬷先是你阿玛的额娘,才是你们的长辈,要敬着重着,却不能信任依赖。”
“至于你四婶,她或许有算计,有自己的心思,但却也有她的不忍,对你们这些孩子是有爱护的。”
乌希娜刚要开口,就见梧云珠提着裙摆闯进来,鼓着腮帮子吼:“额娘!大姐!你们偷偷说话不叫我!”
乌希娜连忙抹掉眼泪,笑着拉过妹妹:“刚眼睛进沙子了,额娘帮我吹呢。”
梧云珠圆圆的脸涨得通红,梨涡若隐若现:“真的?我跟世兰玩了一天,她还说……” 话没说完,就被大福晋招手揽进怀里。“小声点,你四婶刚睡着。” 大福晋拍着她的背,忽然想起什么,“你总提世兰,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可好了!” 梧云珠眼睛亮了,掰着手指数,“我答不上师父的话,她一开口就能帮我混过去;功课没做,她说烧了、丢了,师父就不骂我了!”
乌希娜在旁补充:“是四叔麾下门人家的姑娘,性子直率,爱骑射不爱诗书。”
大福晋的脸色瞬间变了,起初是泛红,随即涨成紫红。
霎时间,猛地揪起梧云珠的左耳,恨铁不成钢地吼:“你还敢得意?不做功课、答不上问话,你倒觉得光荣?”、
梧云珠疼得直咧嘴,眼泪哗哗往下掉:“额娘!耳朵痛!我错了!”
乌希娜连忙上前拉劝,却被大福晋推开:“别拦着!今儿非得让她长记性!”
隔间就那么大,梧云珠躲到哪儿都被逮住,最后哭得抽抽搭搭,保证 “以后一定好好听课、按时做功课”,才在乌希娜的求情下,免去抄写《女训》《女诫》等五本书十遍的责罚。
大福晋坐在软榻上喘气,帕子都被冷汗浸湿了。
乌希娜给她递过温水,轻声道:“额娘,妹妹还小,慢慢教就好。”
大福晋喝了口茶,望着窗外的篝火,忽然红了眼眶:“我哪有时间慢慢教?”
握住乌希娜的手,手心冰凉,“你阿玛的事、惠妃的心思、继室的威胁…… 我怕我走了,你们姐妹几个,连安稳日子都过不上。”
乌希娜没说话,只是轻轻靠在母亲肩头。
隔间外传来梧云珠和年世兰的嬉笑声,小姑娘刚挨了训,转眼就忘了疼,正跟年世兰说要去摘池边的莲蓬。
大福晋听着,嘴角慢慢牵起一抹笑 —— 若能一直这样热闹,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