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九,日头暖得正好,十贝勒府朱红大门前的两株垂柳修剪得整整齐齐,枝桠上连半片多余的柳絮都不见。
府内更是焕然一新,廊柱重新刷了朱漆,窗棂糊了新的蝉翼纱,连庭院里的牡丹都被精心捆了枝,开得规规矩矩又热热闹闹。
宜修领着月落刚到门口,十福晋穿着石榴红鸾牡丹旗装,踩着花盆底“笃笃笃”快步迎上来。
“四嫂,来的真早。”
五福晋和八福晋随宜修同来,五福晋穿一身宝蓝旗装,手里捏着把蜜蜡扇,八福晋则是绯红绣玉兰花样式,发间一支点翠簪子晃着光。
三人刚站稳,五福晋就探头探脑地打量府内,嘴角噙着笑,心里暗忖:
才两天功夫,十弟妹竟把府里折腾得这般鲜亮,想来是费了不少心思。
八福晋也点头,目光扫过崭新的回廊栏杆,眼底藏着几分赞许。
十福晋性子看似咋呼,办起事来倒是实在。
“你请的早,我们自然来得早。”宜修话里有话,拉着十福晋的手提醒,十目光不要一落在月落身上就挪不开了。小姑娘脸皮薄。
月落肤白胜雪,眉眼间带着股书卷气,出水芙蓉的气质令十福晋格外满意,一时激动,脱口就喊:“弟妹,好啊!”
话音一落宜修和八福晋不约而同扶了扶额角,心里都叹:这十弟妹,真是半点分寸都不讲。
没办法,人是自己带来的,红线也是自己要牵的,宜修不得不开口打圆场,语气带着笑意:“十弟妹这是喊错了,今儿来的都是嫂嫂,哪来的弟妹?”
八福晋跟着起哄,拉着月落就往里走:“就是,咱们还没赏着花呢,你倒先说起胡话了。快前头带路,别让我们站在门口晒太阳。”
十福晋这才回过神,脸颊腾地红了,手里的帕子攥得皱巴巴的:“是是是,口误口误!快进内厅喝茶,我让人备了刚采的雨前龙井。”
进了内厅,五福晋拉着月落的手坐下来,“别怕,你表嫂就是这性子,咋咋呼呼的,心里却最是热乎,皇家上上下下没谁不喜欢她。”
既是安抚月落,也是给十福晋圆场。
毕竟是亲眷,哪能真让小姑娘难堪。
月落原本有些忐忑,闻言抿着唇笑了笑,鬓边银流苏轻轻晃动。
宜修在一旁端着茶盏,不动声色地给她递了个眼神,月落这才彻底松了口气,端起茶杯抿了口。
五福晋和八福晋看着月落泛红的脸颊,对视一眼,笑容里都藏着点复杂心思。
十弟妹今儿可丢大发了,不过也难怪,这姑娘模样才情样样拔尖,四嫂也真是偏心,这么好的人竟给了十弟妹。
八福晋则暗自盘算:月落这般出众,配十福晋的弟弟赛罕,倒是委屈了些,不过佟佳氏和钮祜禄氏亲上加亲,就老十和胤禩的关系,这婚事也算是一份助力。
胤?在一旁陪着,见表妹紧张得手指都在抖,便凑过去小声宽慰:“赛罕那小子比他姐姐还单纯,不是什么粗犷之人,就爱打马球踢蹴鞠,性子好得很。”
他以为声音压得极低,没成想内厅安静,这话清清楚楚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
宜修和八福晋又对视一眼,完全没眼看——胤?真是和十福晋一对活宝,半点眼力见都没有。
十福晋气得狠狠掐了胤?一把,帕子指着门外:“闭嘴!快去把赛罕给我叫来,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胤?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反驳,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宜修看着十福晋掐人的熟练劲儿,心里暗笑:十弟这日子,怕是也不怎么轻松。
没一会儿,胤?就领着赛罕进来了。
赛罕穿一身石青箭袖,身材高大,眼珠子是浅浅的棕色,连带着眉毛睫毛都泛着点棕黄,看着格外英气。他刚要给几位福晋行礼,目光不经意间对上了月落,瞬间就僵住了。
姑娘抬着眼看他,一双眸子像清泉,嘴唇粉嫩嫩的,笑起来还有个浅浅的梨涡,跟他梦里想的仙女一模一样。
赛罕的心怦怦直跳,呼吸都粗了几分,手里的马蹄袖都忘了放下。
月落也用余光打量他,见他长得人高马大,眼神却空荡荡的,心里不由得犯嘀咕:这人…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咳咳!”十福晋看出了月落的疑惑,急忙给赛罕使眼色,挤眉弄眼地示意他说话。
赛罕这才回过神,憨厚地摸了摸脖子,声音带着点少年气:“诸位福晋,我,我是赛罕……”
这声音不似一般男子那般浑厚,反倒清新得像晨露,月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起身屈膝福身:“见过赛罕世子。”
赛罕眼睛一下子亮了,眼巴巴地看向十福晋,那眼神分明在说:姐姐,快帮我搭话啊!
十福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转身从丫鬟手里端过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套赤金头面,镶着光彩夺目的红宝石:“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你可别嫌弃。算起来,我还是你表嫂呢,不必客气。”
又指着赛罕骂道:“这小子刚入京,还没规矩。不管他,咱们去花园赏花。”
赛罕的脸烫得能煎鸡蛋,心里却委屈极了:哪有姐姐这么说弟弟的,还是在未来弟妹面前!
他偷偷看了眼胤?,指望姐夫能帮他说句话,没成想胤?低着头喝茶,假装没看见。
五福晋一路走一路嗑瓜子,时不时张望赛罕和月落,心里美得很:
这男女初见羞红了脸的场面,可比四嫂给的话本子好看多了。
五福晋凑到宜修身边,酸溜溜地说:“四嫂,你真是偏心,这么好的姑娘给了十弟妹,就不想着我。”
宜修瞥了她一眼,笑着道:“你堂兄弟都成了亲,表兄弟也定了亲,天天朝我要名单,莫不是想学着温宪,被老福晋们奉承着套话?”
“哪有!”五福晋脸一红,嘟囔道,“自从生了三个孩子,我就没办过宴会,好不容易出来两趟,都是作陪的。我也想办场宴,就是没主意。”
“成,回头让乌希娜、怀安去你府上,你们商量着筹办。要名单要人选,我帮你牵线。”宜修爽快应下。
五福晋刚要欢呼,宜修又补了句:“不过宜妃娘娘要随皇阿玛巡幸塞外,五弟约莫也会去,你在出发前真有空操办?”
五福晋的笑容僵在脸上,蔫蔫地说:“……再看吧。”
走在最后的胤?见赛罕愣在原地,悄悄拉了他一把:“还愣着干什么?跟上啊,又不是不让你去。”
“真的可以吗?”赛罕眼睛亮得像星星。
“当然,为了你,我府上都被折腾了十七八遍了。”胤?叹了口气,心里在滴血——库房里的宝贝都快被十福晋翻空了。
赛罕屁颠颠地跟在后面,一个劲儿地问胤?:“姐夫,你说月落格格喜欢什么?珠宝首饰还是绫罗绸缎?”
胤?傻眼了,他哪知道表妹喜欢什么,只能含糊道:“现成的珠宝差点意思,你专门给她定做更好。”
别再翻我库房了,再翻就只剩空架子了!
要是九哥在,还能接济他点,可惜八哥带他去忙草原盛会了。
赛罕皱着眉:“可我该去哪里定做,我刚入京,不熟……”
“慢慢来,不着急。”胤?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忍心告诉他,四舅母还没松口,婚期得等他留京站稳脚跟才能定。
这美娇娘,可不是那么好娶的。
花园里的牡丹开得正盛,姹紫嫣红的花丛中,月落被十福晋、五福晋围着说笑,赛罕远远地跟着,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嘴角一直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