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七,雍郡王府的朱门刚卸下晨雾,宜修便着一袭黛螺起草八团排穗苏绣牡丹旗装,满眼慈爱牵着弘晖的手走出二门,对着剪秋吩咐道:“策定先生来了直接引去书房,爷在里头候着。”
弘晖穿着月白小常服,规规矩矩地给额娘请安,眼神掠过偏院方向,暗自期待策定表叔能一举拿下二弟。
约好了要和五福晋等人去郊外散心,母子俩是万分不愿意沾染弘昭这个小魔童,松快一时是一时。
两人刚上马车,侧门就传来门房的唱喏声。
策定一身灰布劲装,腰间束着牛皮腰带,俊秀脸庞在晨光里透着硬朗,手里捧着烫金名帖,身姿挺拔如松。
苏培盛一早就穿着青布褂子等候在此,眯眼打量他,天庭饱满,肩宽腰圆,袖口磨出的老茧显是练家子,心里暗叹:这可是弘昭阿哥的克星来了,往后府里的盆栽总算能保住了!
“先生里边请,郡王爷在书房候着,特意交代不用通传。” 苏培盛引着路,穿过栽着海棠的甬道,低声补充,“就是…… 小阿哥今儿一早就在书房‘闹腾’,您多担待。”
策定脚步未停,只微微颔首,鼻尖已闻见书房方向飘来的檀香混着泥土味。
古朴的紫檀书房内,气氛剑拔弩张。
胤禛猛地一拍酸枝木书桌,案上的砚台都震得跳了跳,恼怒不已:“弘昭!你竟敢把…… 把我藏的金锭挖出来!”
都藏盆栽里了,这都能挖出来!!
弘昭趴在窗边,藕节似的胳膊沾着泥土,对着手里的金锭吹灰,闻言翻了个白眼:“阿玛藏私房的地方,三年都没变过,除了盆栽就是书架夹层,没劲。”
躲在明黄柱子后的弘皓探出头,手里还攥着半块刚偷拿的桂花糕,见阿玛瞪过来,又赶紧缩了回去。
胤禛气得手指颤抖,刚要发作,苏培盛掀帘进来,躬身道:“爷,策定先生到了。”
“可算来了!” 胤禛大步流星迎出去,一把抓住策定的胳膊,将戒尺塞进他手里,声音都带着颤:“表弟,这小子就交给你了!只要不闹出人命,怎么管都行,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府里奴才随你调遣!”
策定目光越过胤禛,与书房里的弘昭对上。
弘昭挑眉,把金锭揣进怀里,双手抱胸靠在书架上,下巴微扬。
策定收回目光,面不改色拱手:“郡王爷放心,管教孩童需讲章法,我有三个要求。”
“其一,每日未时来,授课两个时辰,教什么、怎么教,旁人不可多问,哪怕王爷您也不能中途插手。”
“其二,头两个月手段会严些,王爷若心疼,我即刻便走,但若应下,绝不能半途而废。”
“其三,一间宽敞院落,书房太小,施展不开。”
胤禛搓着手踱步,心里虽犯嘀咕,却更怕弘昭再拆王府,当即拍板:“好!前院落云居空着,我让苏培盛立马收拾!咱们是表亲,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弘昭、弘皓就拜托你了!”
苏培盛不敢怠慢,领着几个奴才往落云居去。
这院子挨着前院马厩,青石板路两旁爬着紫藤,正屋三间宽敞明亮。
奴才们扫的扫、擦的擦,还按策定要求搬来一尊铜制三足香炉,焚上凝神的檀香。
策定跟着过来,绕着院子转了两圈,指着西角墙根:“这墙矮,找些木栅栏围上,再把东窗的插销换结实些。”
苏培盛捋着山羊胡点头,是个老手,连逃跑路线都预判到了,弘昭阿哥这下成瓮中鳖了!
不多时,一切准备就绪,策定请弘昭、弘皓进院,蹲下身与弘昭平视,掌心的老茧蹭得弘昭手腕发痒:“按辈分我是你表叔,咱们立个规矩:授课时你尽管折腾,但若被我抓住,就得听我的。”
弘昭踮着脚,盯着那掌心看了半晌,突然咧嘴一笑:“击掌为誓!我折腾你不许生气,我输了任你罚!”
“啪、啪、啪” 三声脆响,弘昭的小手拍在策定掌心,震得自己发麻。
“给你们半个时辰‘准备’,我稍后再来。”
策定起身离去,弘昭立马拉着弘皓钻进正屋,院子里顿时响起锯木头、搬石头的声响 。
半个时辰后,策定捧着香炉回来,刚到院门口,就见头顶 “哗啦” 一声,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一个侧身避开,水花溅在青石板上,连裤脚都没沾湿。
进了正屋,脚下突然一空,地砖挖空了一块,他足尖一点,踩着边缘稳稳越过。
最后走到紫檀椅前,这椅子腿明显被锯过,只留了层薄木连着,径直坐下,椅子竟纹丝不动 。
弘昭、弘皓瞪圆了眼,没一样成的。
弘昭眼珠一转,端着盏青瓷茶碗凑上来,脸上堆着假笑:“师父,您喝茶!”
策定抬手接过,触到碗壁的凉意,便知里头绝不是茶,手腕一翻,茶碗倒扣在弘昭脸上,一股刺鼻的骚味散开,紧接着 “呱呱” 两声,一只碧绿色的青蛙从弘昭发间蹦出,跳进院角的池塘里没了踪影。
“呸!你敢泼我!” 弘昭抹着脸上的水渍,张牙舞爪扑上来,弘皓也举着根沾着泥的木棍,嘶吼着打向策定。
策定侧身避开弘皓的木棍,攥住弘昭的手腕轻轻一拧,弘昭立马疼得 “嗷嗷” 叫。
顺势将两人按在地上,动作干脆利落:“输了就得守规矩,先扎半个时辰马步!”
院子里的动静传到门口,胤禛苦着脸来回踱步,弘晗和弘昕坐在门廊的石阶上,弘晗剥着瓜子,幸灾乐祸地问:“二哥能打过表叔吗?”
弘昕穿着浅蓝小褂,靠在柱子上打哈欠,眼神通透:“二哥的招数就那几样 —— 泼水、挖坑、放虫子,表叔早看透了。”
“那太好了!” 弘晗眼睛一亮,瓜子皮都忘了扔,“往后二哥再抢我点心,我就找表叔告状!”
“别高兴太早。” 弘昕揉了揉惺忪的眼,靠在弘晗肩上,“二哥最会记仇,指不定明儿就换花样了。”
正说着,落云居的门 “吱呀” 一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