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马球场的雅韵轩内,清风穿堂而过,带着草木的清香。
大福晋半倚在藤椅上,身上盖着薄毯,宜修与三福晋各执一把团扇,轻摇慢扇,目光落在厅前铺着的厚羊毛毯上。
几个奶娃娃正在上面爬来爬去,闹出一片软乎乎的动静。
甘佳·元惠、田侧福晋等人围坐在一旁,手里捏着干净的帕子,时不时上前给流着口水的孩子擦嘴、拢拢小衣襟。
宜修瞧她们难得出来透气,还围着孩子打转,便笑着吩咐侍女:“摆一桌马吊来,让元惠带着各位妹妹们玩玩,出来一趟,总得尽兴才是。”
大福晋咳了两声,点头附和:“该玩玩,孩子们有我们看着呢。”
三福晋也笑着摆手:“去吧去吧,别拘着,输赢不重要,图个乐呵。”
女眷们笑着行了一礼,簇拥着去了偏厅。雅韵轩里顿时清静了些,只剩宜修三人和满地的童趣。
三福晋扇着扇子,打趣道:“还是四弟妹会照顾人,把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大福晋也跟着笑,目光带着点促狭:“可不是嘛。今早上瞧着四弟送你过来,那模样,腻歪得很。”
宜修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无奈地摇头,压着嘴角的“黑气”解释:“大嫂可别打趣我了。他哪是舍不得,送我到这儿,叮嘱的全是功课——让弘昭他们继续练抓周,弘晖每日的识字、练字半点不能停,活脱脱一个‘催学先生’。”
三福晋和大福晋脸色一变,险些笑场。
良久,三福晋默然点头,语气带着点哭笑不得:“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胤祉了。最近不知道抽什么风,天天拿着小玩意儿训练思泰、念佟抓周,还不忘拉踩弘春,说什么‘别学你哥哥,当初抓的那东西,啧啧,不咋地’,听得我都想怼他两句。”
大福晋瞥了眼角落里乖乖坐着、啃着小手指的弘昱,叹了口气:“我和你大哥倒不在乎弘昱抓什么,可惠妃娘娘总唠叨,非要图个吉利。一天三趟派人来问,印章、弓箭、毛笔都给配齐了,就盼着他抓个‘前程’,我的耳朵都快起茧子。”
宜修忍着笑点头,这很符合惠妃的性子。还好贵妃不这样,许是弘晖当初抓周时的表现太“全能”,贵妃便觉得弘昭三个本身就是“祥瑞”,抓什么都吉利。
三福晋起身,从案上拿起两个小巧的玉印章,走到羊毛毯边,晃着手里的东西喊:“思泰、念佟,快来和弟弟们抓这个!”
三福晋常带孩子去雍郡王府串门,弘昭、弘晗对她熟得很,一听见“思泰、念佟”的名字,立马手脚并用地爬过来,小爪子直往印章上凑。
反倒是思泰、念佟慢了半拍,还在盯着地上的拨浪鼓发呆。
弘昱依旧乖乖坐着啃手指,任凭大福晋怎么喊都不动;弘昕更绝,直接趴在毯子上,脑袋枕着小胳膊闭眼呼呼大睡。
宜修朝大福晋笑了笑:“大嫂,大哥对着弘昱,是不是说话都得夹着嗓子,不敢大声?”
“可不是嘛!”大福晋无奈地笑,“你大哥那大嗓门,一嚎弘昱就哭;小声说话吧,弘昱又犯困。我和你大哥都是爽朗性子,怎么就生了个这么文静的孩子,惠妃娘娘都说,既不像她也不像皇阿玛,真是奇了。”
“这有什么,你看我家这三个。”宜修指着满地乱爬的儿子们,眼底满是笑意,“弘昭最闹腾,看见金子就眼睛发亮,金元宝、金算盘抓着不放,偶尔兴起才摸两把弓箭;弘晗更是古怪,新奇的西洋玩意一抓一个准,旁的连手都不伸;弘昕就懒,谁喊都不爱动。”
“我们爷一开始还非要弘昭抓书、弘晗抓宝剑、弘昕抓毛笔,结果弘昭专捡金的,气得他直跺脚,还暗骂‘这财迷的模样不知随了谁’。”
大福晋看着宜修,眼底带着点了然的笑意,谁不知道四弟妹是出了名的“把家虎”,弘昭这爱财的性子,多半是随了她。
这话不能明说,且不说梧云珠在宜修的女学堂读书,单说乌希娜,宜修也没少带着她和同龄人玩。
大福晋只得笑着宽慰:“抓周不过是图个吉利,何必大惊小怪。”
宜修也不在意,目光扫过毯子上的物件,印章、毛笔、弓箭样样齐全,唯独那只金灿灿的算盘显得格外突兀,便笑着摆手:“算了,随缘吧。”
“正是这个理。”大福晋说着,对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很快,婢女端来三个锦盒,大福晋拿起最大的一个:“这盒珍珠替我送给九弟妹,谢她照看爱蓝珠,任由那小妮子在她府上疯玩。”
又拿起另外两个盒子,递向宜修和三福晋:“这两个,你们俩自己挑。乌希娜、梧云珠将来还得劳烦你们多带带,她们年纪小,往后在京里走动,少不了要仰仗两位弟妹。”
宜修和三福晋对视一眼,目光落在大福晋身上,一身月白掺粉红的锦缎旗装,单薄的身形在宽松的衣料下更显清瘦,昔日柔和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坚毅与淡然,唇上的胭脂在苍白的脸色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
大福晋这哪里是单纯答谢,分明是带着托孤的意味。
三福晋想开口说些宽慰的话,大福晋却摆了摆手,语气平静:“我的身子骨我自己清楚,多说无益,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将来直郡王府……总归要有新的女主子。”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到时候,还请两位弟妹搭把手,多照看些乌希娜她们。弘昱是男孩,又是惠妃娘娘的重孙,自然不会受委屈,可女儿们……”
“大嫂放心。”宜修率先开口,语气笃定,“不管将来如何,乌希娜、爱蓝珠她们,我们定会照看,只会比现在更上心。”
三福晋也连忙点头:“是啊,都是一家人,骨肉相连,不用分那么清。”
大福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往日的神采仿佛回来了些许:“有你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你也别总想着这些,好好养病。”宜修语气带着点恨铁不成钢,“你在一日,孩子们就有亲额娘,就有家。哪怕是熬,也要熬到她们成人、出嫁,亲眼看着她们安好。”
大福晋轻轻点头,眼底泛起泪光:“我惟愿他们身体健康,平安长大就好。”
惠妃定会照看好弘昱,可女儿们不同,太子妃人不错,宁楚克虽与明德交好,可终究隔着一层;
唯有三福晋和宜修,既懂朝堂的规矩,又有实打实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她们对孩子们是真心疼爱,而非单纯的利益往来。
自己自然不会让她们白忙活,这份情,自己会记在心里,也会让胤禔多为三弟、四弟说话。
宜修和三福晋不再多言,转身又去逗弄地上的孩子。
三福晋拿起拨浪鼓,弘晗一把抢过,还故意挡在思泰面前;弘昭盯着大福晋带来的锦盒,以为里面是金子,凑过去想扒开;弘昕被闹得睡不着,翻了个身,抓过弘晗手里的小弓箭,又扔了回去。
一番折腾下来,六个孩子都累得眼皮打架,没多久便挨个睡着了。
宜修和三福晋坐在藤椅上,看着孩子们恬静的睡颜,都松了口气。
“算了算了,不强求了。”三福晋扇着扇子,语气里带着点无奈,“抓周这事儿,终究是我们大人的执念,孩子们开心就好。”
宜修笑着点头:“可不是嘛,讨个吉利罢了。将来的路,终究还是要他们自己走。”
雅韵轩里静了下来,清风拂过,带着淡淡的花香。
三个福晋各怀心思却异常默契,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们,无论皇家风雨如何瓢泼、如何风卷云涌,她们都会竭力守住这份妯娌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