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苑的烛火已有些乏了,焰尖微微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胤禛一手扶着后腰,一手连连摆着,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疼意,语气里满是讨饶:“小宜,轻点轻点!腰上这印儿,明儿怕是穿常服都遮不住了!”
宜修抱着胳膊,眼底还带着点促狭的笑意,纤纤素手却已收了劲:“董氏自康熙三十六年入宫,就没见过家人。咱们要收董家为助力,总得先给点甜头。我让描冬送她回董家团聚了,端午后再抬入府。府上刚安稳,她就定格格位份,不惹眼。”
胤禛揉着腰上的红印,头点得比捣蒜还快,生怕再惹得她动手:“是是是,福晋想得周到!就按你说的来!”心里却暗自嘀咕:只要不掐腰,别说定格格,就是定个侍妾,我也没二话!
“另一位,是敏妃娘娘的族侄女,你也熟,先前在听雨轩当差的颖儿,染冬夫君的亲妹妹。”
胤禛猛地直起身,连腰上的牵扯疼都忘了,摆手的动作快得带起风:“不成!万万不成!她是章佳氏人,我收了她,岂不是挖十三弟的墙角?这传出去,我成什么人了!”
急切的模样,倒真显出几分护弟的真心。
宜修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暗笑,面上却故意叹了口气,声音放软:“我怎会不知这层利害?只是敏妃娘娘有苦衷,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胤禛果然急了,往前凑了凑,烛火映得他眼底满是担忧:“到底有什么苦衷?你快说!”
“章佳氏分支多,有靠敏妃的,也有攀附旁人的。颖儿这一支虽与敏妃出了五服,却始终听她调遣——抬颖儿入府,算是敏妃递来的投名状。”
宜修缓缓道,手轻轻划过桌沿,“一来,娘娘不想耗你和十三的人情,想借这桩事跟你做交易:她帮你拉拢章佳氏势力,你帮八公主、十公主进言,让她们能留在京城;二来,她是想把族中好苗子托付给你。”
胤禛的眼神软了下来,喉结动了动,声音轻了些:“敏娘娘……倒是个周全的额娘,为儿女想得这般深。”
宜修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温柔:“佟额娘、贵妃娘娘待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胤禛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襟,轻声叹道:“岁月已往者不可复,未来者不可期,见在者……是真不能失啊。”
“娘娘在后宫,却看得通透,十三弟、八公主,还有章佳氏的前程,都得靠你。”
宜修打断他的感慨,语气里带着笃定,“先前你带十三下江南,我常去探望敏妃。她提过族里有个后辈叫章佳·阿克墩,过了乡试,可满人走文人路太难。我应了帮他寻名师,正巧嘉珏周岁宴见了甘家福晋,知道甘家私塾名声好,就把人送进去了。”
抬眸看向胤禛,宜修眼底带着点威胁意味的暖意,胤禛摸了摸后腰的红印,忙挤出个笑脸:“小宜真有主意!甘家私塾确实是好地方,敏娘娘定然满意。”
“那是自然!”宜修下巴微抬,眼底闪着得意,“不然静妃、通嫔怎会也托我,给她们族中后辈安排?对了,阿克墩和兆佳·德成、辉发那拉·诺岷,都是凭真本事过的考核,甘家老爷子还说他们是璞玉,专门请了退休的大学士教呢!”
“是爷想浅了。”胤禛笑着握住她的手,语气里满是认可,“你的安排,从来没出过岔子。这几个孩子,爷会召见好好问问,甘家那边,我也会私下关照。”
宜修心中一喜,面上却故作感动:“娘娘们信咱们,咱们可不能辜负。”
胤禛脸上泛起红,握着她的手更紧了:“这些都是你的功劳,辛苦你了。”
宜修忍着笑,没戳破他的客气,本就是借胤禛的人脉,把这些后辈变成自己和弘晖的助力。
“颖儿的位份,也定格格吧。”胤禛捻了捻手上的扳指,恢复了沉稳,“她是满军旗,让她去瑞雪院陪伊彤;董氏入汀兰苑,跟着云芷学规矩,正好。”
“妥帖。”宜修应着,突然想起什么,拉着他往内间走,“还有件事,给你看个东西。”
内间书桌上,摆着十几个朱漆描金的箱子,铜锁闪着冷光。
宜修掀开最上面一个箱子,鎏金的光瞬间漫了满室。
金砖叠得整整齐齐,正反面刻着“科尔沁”与“上上赤足”,两侧卷草纹清晰。
箱角堆着的珠宝,在烛火下晃得人眼晕,连空气中都似飘着金粉。
胤禛的脸“唰”地沉下来,眼神冷得像千年寒冰,刚要开口训斥,声音里满是肃然:“谁送来的?你怎能随便收这些……”
“爷别急啊!”宜修连忙按住他的手,手轻巧地敲了敲金砖,“这些不是官场的腌臜孝敬,是我凭本事挣的,这里头,还有你的一份呢!”
胤禛眉头拧成了结,手指摩挲着扳指,满是疑惑:“凭本事挣的?还有我的份?”
宜修瞪了他一眼,示意他看箱子上的烙印:“你瞧瞧这些记号,钮祜禄氏、瓜尔佳氏的族徽,还有穆国公、康亲王的印。这里头有各家的谢媒礼,还有先前帮着牵线的人情往来。”
胤禛看着看着,突然恍悟,试探着问:“端敏姑姑那边,是不是也送了?”
“可不是嘛!”宜修从箱底摸出一把三尺长的足金戒尺,递到他面前,“这是江南总督,就是瓜尔佳·继祖的阿玛送的,还附了一箱古籍,说‘犬子任凭郡王调教,该抽该骂,绝无二话’,还说严师出高徒呢!”
胤禛立马收了冷脸,接过戒尺挥了挥,嘴角压不住地往上翘,却还故作严肃地咳了咳:“他倒是有心!继祖那孩子,是该好好调教!”
宜修没眼看他这副模样。皇家男人爱“调教人”的本性,真是刻在骨子里。她又指着那箱金砖:“端敏姑姑送的谢媒礼,咱们府有,其他兄弟家也有——谁让怀安先前受了妯娌们不少照顾呢。听说五妹妹府上,足足抬了三大箱金砖,两大箱首饰,比咱们还多!”
“嗯,你办事,爷放心。”胤禛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歉意,“刚刚……是爷声音大了些。”
宜修心里吐槽:何止是声音大,那眼神里的忌惮和指责,都快溢出来了!可面上却没表露,只伸手又掐了把他的腰。
“嘶——小宜!轻点!”胤禛疼得龇牙咧嘴,连连后退,“爷真不是有意的!腰上这印儿还没消呢,再掐就青了!啊!!!”
烛火笑得颤了颤,满室的金银珠宝再耀眼,也抵不过这片刻的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