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康熙握着朱笔的手顿了顿,目光扫过阶下的胤祺、胤?与胤祥。
胤祺是太后抚养的,天生带着蒙古纽带的分量;胤?虽莽撞,却也是镶黄旗的根;至于胤祥,敏妃近来伺候尽心,江南一趟这孩子也没少担惊受怕,下半年还要成婚,确实该给个名分。
“传旨。”康熙的声音沉稳有力,“五阿哥胤祺,封多罗恒郡王;十阿哥胤?,封多罗贝勒;十三阿哥胤祥,封固山贝子。”
“谢主隆恩!”三人喜得连忙跪地,额头叩得青石板脆响。起身时,胤祺、胤?忙着给太子作揖,胤祥却顺着胤禛递来的眼神,凑到太子身边,小声道:“谢二哥成全,往后二哥有差遣,弟弟万死不辞。”
太子听得心头熨帖——这爵位本就是早晚的事,可经他开口求来,兄弟们记的是他的情分,外头也少了些“太子不睦兄弟”的闲话,四弟这步棋,走得妙。
御书房里的君臣父子,围着草原盛会的细节又议了两个时辰,直到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才各自散去。宫门外,胤禛瞅着胤禔紧绷的侧脸,不顾他眼底的怒意,径直掀开车帘坐了进去。
“你上来做什么?”胤禔没好气地拍了下扶手,蟒袍下摆扫过车座,“方才在里头给老二递眼色,帮着他给老五请封,这会儿倒来我这儿凑什么热闹?”
他心里本就憋着火,胤祺不过是个被太后养得没了夺嫡资格的,凭什么跟他这个长子同封郡王?若不是胤祺平日低调,又背着“宠妾灭妻”的名声,他早就在御书房里反驳了。
胤禛早被宜修提点过,对大哥得“顺”,不能硬顶。他拢了拢衣襟,语气放软:“大哥,经略蒙古是国大事,非得二哥在皇阿玛面前多进言,皇阿玛才会周全。再说,弟弟前番下江南,自己丢了差事罚了俸禄不打紧,总不能连累十弟、十三弟也跟着受委屈。”
这话戳中了胤禔的软处,他也知道,老二在皇阿玛跟前的分量,老二不开口,老十、十三未必能得封。
老四江南一趟确实干了实事,最后却落了个担错的下场,确实冤。
胤禔脸色稍缓,却依旧没好气道:“别跟我来这套,说吧,跟上来到底有什么事?可别学老八那套左右逢源的把戏。”
“大哥明鉴,弟弟从不会干双面下注的事。”胤禛冷着脸,却放缓了语气,“是有两件私事,非得跟大哥说。”
“私事?”胤禔挑眉,“还得跟我说?”
“一是孩子们的周岁宴,大哥知道的,三天后在城外马球场的乐园办,八弟妹操持的。”
“这我知道,福晋们早就商量好了。”胤禔摸不着头脑,“这事儿都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大哥没察觉,大嫂近来对您有些冷淡?”胤禛话锋一转。
胤禔愣了愣,仰头想了想,可不是嘛!
前几日用完膳,福晋还会陪他在院里走两圈,这几天却只甩给他一句“爷自便”,连饭后的莲子羹都不送了,胤禔皱起眉:“你知道缘由?”
“我福晋说,大哥和三哥只当甩手掌柜,周岁宴的事连问都没问过一句,大嫂和三嫂心里正怄气呢。”胤禛叹了口气,“我两天前送请柬时就想提,可大哥和三哥压根没给我说话的机会。”
胤禔的脸瞬间红了,前几日贵妃封了号,额娘心里不痛快,他便迁怒到老四身上,连带着周岁宴的事也没上心。他正想开口,又听胤禛道:“还有件事,大嫂、三嫂和我福晋商量着,周岁宴后要带着孩子们去马球场那边长住,说是城里天热,郊外有水榭凉快。”
“长住?”胤禔猛地坐直,“那府里……”
“明着是避暑,实则是想跟大哥、三哥冷战些时日,非得你们知道错了,才肯回来。”胤禛说着,眼底也添了几分无奈,“我福晋也说了,到时候府里的后院和人情往来,都得我来管——大哥您是知道的,我宁愿在书房里处理政务到天亮,也不愿跟奴才们算计‘这家该送什么礼,那家的宴席该不该去’。”
胤禔看着胤禛眼底的同款烦躁,忽然觉得找到了同盟。他搓了搓手,慌道:“那我回去跟你大嫂说两句软话,她会不会留下?”
“大哥,为了大嫂的身子,还是别拦着了。”胤禛摇头,话锋却又转了,“不过,大哥要是想让大嫂消气,倒可以从乌希娜身上想想办法。”
“乌希娜?”胤禔皱眉,“我姑娘怎么了?”
“大哥,乌希娜才十岁,本该是承欢膝下、跟手帕交玩闹的年纪,可她如今却要帮着大嫂管府里的事,还要在宴会上陪衬周旋。”
胤禛的声音沉了些,想起自己当年佟额娘死后,在乌雅氏冷待下被迫早熟的日子,“您看爱蓝珠,能去九弟府里撒娇;看梧云珠,在我府上还能闯点小祸,可乌希娜呢?她连句任性的话都不敢说。”
胤禔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竟从未留意过,自己的女儿早已没了孩童的娇憨,“是我疏忽了……明儿我就去跟福晋认错,再陪乌希娜去城外的乐园玩一天。”
胤禛看着他的模样,心里松了口气。宜修说的对,对着大哥,谈政事不如谈儿女,谈权力不如谈家常。
得让大哥知道,自己是中立的,不站队任何一方,才能在大哥和太子之间,夹缝求存。
马车外的街灯忽明忽暗,映着车厢里两人沉默的侧脸。
良久,胤禛又道,“大哥,乌希娜是皇阿玛的嫡长孙女,经略蒙古这事,皇阿玛素来是‘打一巴掌给颗甜枣’,抚蒙的担子,早晚要落到她头上。” 胤禛趁热打铁,语气却带着几分无奈,“您若真心疼她,就得提前为她谋算,不能等皇阿玛下了旨,再急得团团转。”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胤禔猛地抬头,眼底瞬间燃起狠厉,攥着胤禛胳膊的手不自觉收紧,“难不成皇阿玛要把乌希娜指去蒙古?我告诉你,老四,这事绝不可能!我就是死,也不会让我的女儿去那种苦地方!”
“大哥,您冷静点。” 胤禛被攥得生疼,却只能耐着性子劝,“皇阿玛连纯禧、荣宪姐姐都嫁去了蒙古,宗室贵女更是没少送,乌希娜虽是嫡长孙女,可在‘国策’面前,又能例外多少?别说您,就是我,将来我的女儿们,难道就能躲得过吗?”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胤禔瞬间没了气势。
“可她是我的心头肉啊……”
他再是直郡王,再是皇子,在帝王的 “国策” 面前,也不过是个无力的父亲。一想到乌希娜要远嫁草原,再也见不到,他胸口就像被巨石压着,疼得喘不过气。
胤禛见他卸了防备,才轻声道:“办法也不是没有。”
胤禔猛地抬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又一把攥住胤禛的胳膊,这次却没了之前的狠劲,只剩急切:“你快说!只要能留住乌希娜,不管是什么办法,大哥都帮你!就是让我跟老八撕破脸,跟老二低头,我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