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亦不走!” 赵御史声如洪钟,咬牙切齿盯着群臣,“山东灾荒成那样,你们还顾着自家利益,对得起顶戴花翎?!”
百官吓得头都不敢抬,冷汗浸湿了朝服。
有人偷偷瞄向高士奇、李光地,盼着他们出头阻拦,可这两位老狐狸,却跟明珠一起揣着手,连眼皮都没抬。
昨日魏东亭下狱,他们就懂了康熙的态度:谁拦追缴欠款,谁就没好下场!几十年仕途,犯不着为了门人赌上全家。
康熙瞄着三人的模样,心里更舒坦了,高士奇、李光地终是服软了。他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故作不耐:“赵御史,点到为止吧。”
“臣还有话说!” 赵御史喘了口气,又指向魏东亭,“你若真有愧,就该变卖家产还钱,而非一死了之!今日臣把话撂在这,谁再敢欠国库的钱不还,就等着跟魏东亭一样,抄家下狱!”
魏东亭听得腿一软,“扑通” 跪倒在地,再也撑不住。百官更是瑟瑟发抖,有几个欠得少的,已经悄悄挪了挪脚,想上前认罪。
康熙看着底下的动静,瞥了眼还在唾沫横飞的赵御史,心里暗忖:这喷子,关键时候最得用,不愧是朕的肱骨。
只是这国库欠款的事,还得趁热打铁,不能给老臣们喘息的机会。
可没等康熙舒口气,赵御史的 “枪炮口” 竟突然转向御座:“陛下!身为大清天子,当以社稷为重,您却因顾念旧情,纵容老臣欠钱不还,任由他们庇护下属、徇私忘公!长此以往,君威何在?社稷何存?”
他上前一步,笏板顿得地面脆响:“乱世当用重典!百官已被私利腐蚀,该割舍就得割舍!若人人为私出仕,贪腐之风不止,大清盛世不过是镜花水月!请皇上下令,将这群蠹虫下狱严办,抄家灭门亦在所不惜!更请陛下下罪己诏,绝不许公器私用!”
这话一出,满殿皆麻。康熙手指攥紧御座扶手 ,他要的是还钱,不是屠尽朝堂!
太子与胤禔更是目瞪口呆:赵泰真你还真一个都不放过?长生天,谁来收了这尊神!
终究是康熙先稳了心神,他清了清嗓子,双目微红:“子真(赵御史的字),得你如得魏征,你是朕的镜子,为大清查漏补缺。”
可赵御史眼皮都没抬,扫过百官冷哼一声,拱手行礼:“本官羞与蠹虫为伍,告辞!”
魏珠想拦,却被他一甩笏板避开,大跨步离去前还啐了口:“虚伪小人,蝇营狗苟之辈,我呸!”
百官脸上红得能滴血,偏赵御史身正不怕影子歪,多年来以正人君子自居,文人清流皆奉他为典范,想反驳却找不出半分把柄,反倒显了自己的龌龊。
高士奇、李光地率先出列,跪倒在地:“陛下,老臣知错!愿变卖家产还清欠款,求陛下宽恕!”
魏东亭也后知后觉哭嚎:“皇上,老奴该死!老奴这就还钱!”
康熙起身扶起二人,又红着眼拉起魏东亭,长叹道:“你们都是朕的肱骨之臣,几十年风风雨雨,朕不忍苛责。是朕错了,不该纵容你们。好在你们知错能改,朕心甚慰。” 顿了顿,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即日起,三日内还清欠款,过往不究。”
说罢背过身,似是不忍再看,实则悄悄给明珠递了个眼神。
明珠微不可察点头,他早把欠款花名册记在心里,那些死扛不还的,下次早朝绝无好果子吃。
这边康熙刚吩咐魏珠 “把赵御史请回来”,那边赵御史已折了回来,他可不傻,真走了仕途就完了。
回来后立马换了态度,笑着称赞康熙 “念旧情、顾君臣”,又夸高士奇等人 “知错能改、有担当”,仿佛方才的怒怼从未发生。
百官见状,再也不敢龟缩,纷纷跪地表态:“三日内必还清欠款!”
朝堂气氛瞬间融洽,太子与胤禔暗自咋舌:皇阿玛演技精湛,赵御史更是见风使舵的高手!
雍郡王府长乐苑内,宜修正清点给胤裪的成婚贺礼,剪秋笑着禀报:“福晋,朝臣们都愿三日内还钱,赵御史立了大功!”
宜修目光划过贺礼清单,眸中精光一闪:“好!你亲自把马球盛宴的请柬送过去,往后要与赵大人常往来,言语务必恭敬。” 当初拉拢静妃、照拂端静,竟为她换来这么个得力帮手,这笔账,赚翻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石榴枝洒进来,映得宜修嘴角的笑意格外真切。
赵御史朝堂骂战落幕不过三日,紫禁城的檐角仿佛还沾着那日的唾沫星子,朝堂却已换上一副 “君臣相得” 的平和模样。
高士奇、李光地仍每日入宫陪康熙下棋,棋盘间谈的是诗词字画,绝口不提欠款旧事;
魏东亭则脱下囚服,重新换上御前侍卫的袍褂,只是腰间的刀鞘磨得发亮,人却没了往日的挺拔,立在御座旁像根绷紧的弦。
唯有御书房暗格里,明珠递上的账本还泛着墨香,桑佩、图伦生抄家时搜出的贪腐账册,一页页记着 “漕运船私运茶叶”“国库银放高利贷”,康熙死死盯着“邓元芳贪墨赈灾银五万两” 的字样,眸色冷得像冰,却只淡淡吩咐:“该办的办,别留尾巴。”
明珠躬身应下,退出去时正撞见张廷玉捧着奏折进来,两人目光一碰,又迅速错开。
一个是倚老卖老的 “清洗刀”,一个是新晋的 “天子笔”,朝堂的新局,已在这无声对视里悄然铺开。
这日早朝,康熙抬手便擢了赵泰真为都察院左都御史,从一品的官阶砸下来,满朝文官眼睛都红了。
翰林院的庶吉士们退朝后围着廊柱议论,有人叹 “赵大人一年三升,真是圣心独宠”,有人却瞥向南书房的方向 —— 张廷玉入值不过五日,已替康熙拟了三道整顿漕运的折子,字字切中要害,那才是真正的 “御前红人”。
与朝堂的 “热闹” 相比,皇子们倒集体犯了 “缄默症”。毓庆宫里,太子胤礽正蹲在廊下,看弘晖教明德叠纸鸢,捏着断线的风筝骨,半天没说话。
弘晖仰着小脸问:“二伯,怎么不去找皇法法议事呀?”
太子摸了摸他的头,声音轻得像风:“你皇法法要清场子,咱们别添乱,护着你们就好。”
这话刚落,太子妃端着蜜饯出来,笑着打岔:“殿下昨儿还说要教孩子们写大字,怎么倒蹲在这儿吹风?”
太子顺势起身,接过蜜饯递给孩子们,眼底的沉郁却没散:他怎会不懂,皇阿玛借明珠之手清洗朝堂,又破格提拔新人,是在削老臣的权,也是在敲他这个太子:没他掺和,朝堂照样转。
直郡王府的气氛倒热闹些。胤禔陪着大福晋看乌希娜、爱蓝珠练木枪,见女儿们旋身时枪花耍得利落,忍不住拍着腿叫好。
大福晋却忧心忡忡:“爷,这几日太子殿下都没出宫,咱们真就窝在家里?”
胤禔挠了挠头,灌下一口凉茶:“老二都不动,我瞎折腾啥?再说孟佳那批金币还没分完,先陪你们乐几天再说。”
话虽糙,却透着几分难得的安分:没了明珠支招,没了老八挑事,他竟也觉出几分 “不掺和更自在” 的滋味。
老五胤祺索性带着福晋去了京郊别院,每日钓鱼逗鸟;老七胤佑窝在府里教儿子弘旭识字;十二胤裪忙着筹备婚事,见了几位哥哥只说 “家里事多”。
唯有老八胤禩,私下在贝勒府见了两个新晋的翰林院检讨,屏退左右聊了半个时辰。
送走人时,八福晋明慧端着茶进来,挑眉道:“这两位可是张廷玉的同年,爷倒是会挑人。”
胤禩捏着茶盏笑:“皇阿玛提拔新人,咱们总得知晓些底细,不然将来怎么打交道?”
雍郡王府长乐苑内,宜修正对着一张名单出神,上面记着新晋官员的出身背景,当初纳依云果真是对的,张廷玉此人沉稳内敛,却独独一个孝字,把他给拿捏住了。
当然,一个依云还不能撬动张廷玉的立场,但早晚,他会明白自身立场的,毕竟他最是“忠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