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老五把印章给了侧福晋,由着她们娘家折腾?”
宜妃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瞪向五福晋与九福晋,眼底满是失望,“这么大的事,你们竟敢瞒着本宫?”
五福晋慌忙摇头,声音带着哭腔:“不会的!爷虽偶尔胡闹,却绝不会把印章给出去。前些日子他养伤时,儿媳闭府谢客,侧福晋们都拘在院里,便是给了也送不出去…… 许是她们的弟弟信口开河?”
宜妃与郭贵人对视一眼,皆是冷笑。这两个久历宫闱的女人岂会不知其中关节,定是侧福晋们早早就偷了印章复刻,趁着老五养伤时让娘家人钻空子。
陕西督粮道与粤海关监督皆是肥差中的肥差,她们娘家定是在国库欠款中亏空甚巨,才急着用这等昏招捞钱补窟窿。
“皇上正盯着国库欠款,这时候敢拿老五的印章作妖……” 宜妃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若非郭贵人及时扶住,险些栽倒在地,“这是要把老五的爵位彻底作没了!”
五福晋见状愈发慌乱,悄悄往九福晋身边挪了挪,悔得肠子都青了。若不是自己多嘴,何至于让额娘如此惊惧?
郭贵人扶着宜妃坐下,沉声道:“现在不是追究谁的错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把这摊子烂事压下去。” 看向五福晋,眼神锐利如刀,“你既掌管府中事,那两个侧福晋,该如何处置,无需我教你?”
五福晋心头一颤,想起宜妃方才说的 “不必手软”,低声道:“儿媳… 儿媳……
宜妃与郭贵人对视一眼,眸中疑云悄然散去,久历宫闱,岂会看不出今日这场闹剧透着蹊跷?五福晋与老九素来如猫鼠相斗,如今却突然联手,若非背后有人指点,断难如此默契。
瞧着五福晋这副慌手慌脚的模样,倒不似装出来的 ,哪个做局者会主动引出新的祸端?
“罢了,你也是无心之言。” 宜妃按住突突直跳的额角,心中已有了计较。先前还疑心是九福晋在背后撺掇,如今看来,并不是如此。
宜妃看向五福晋的目光柔和了些许。这孩子虽没什么城府,却胜在纯良。往日里侧福晋那般作妖,她也只懂得硬碰硬,从没想过要赶尽杀绝 ,这般心性,倒比那些精于算计的更让人放心。
“好孩子,你先带弘晏回去吧。” 宜妃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放缓,“府里的事,额娘让人替你料理。你只需看好弘晏,别的不用操心。”
五福晋懵懂应下,抱着弘晏跟着九福晋匆匆告退。刚上马车,两人便同时松了口气,后背已沁出冷汗。
“今日这事,倒像是老天爷帮了你。” 九福晋按着怦怦直跳的心口,“额娘瞧着是信了你,只是往后可别再这般冒失了。”
五福晋连连点头,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我这脑子,今日算是用过头了。”
九福晋被她逗笑:“这才是你。” 叹了口气,“往后多生几个孩子吧,有嫡子傍身,额娘自会护着你。”
五福晋脸颊一红,啐道:“你倒说得轻巧,你自己怎么不多生?”
“我?” 九福晋眼中闪过一丝怅然,“我家那位心思从不在内宅,能相敬如宾已是奢望。”
嫁入九贝勒府时,胤禟房里已有侍妾怀了身孕,这般开局,何来夫妻情分?往日里她从不与外人道,今日却对着五福晋说了实话 。经此一遭,倒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情谊。
五福晋闻言默然。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一路无话。回到府中,她果然依言缩在院里,只让人给雍郡王府送了封信,便抱着弘晏守在暖阁里,对外头的动静不闻不问。
次日清晨,翡翠匆匆进来回话:“主子,两位侧福晋昨夜突发恶疾,宜妃娘娘派来的嬷嬷已将她们挪去后院萧疏院了,说是怕过了病气给小主子。”
萧疏院久无人居,院墙颓圮,荒草没膝,说是养病,实则与圈禁无异。
雍郡王府内,宜修正听李嬷嬷回话,闻言轻笑:“宜妃娘娘这手棋,倒是利落。”
既除了祸患,又卖了五福晋人情,还能让皇上挑不出错处,不愧是能在后宫屹立数十年的人。
“五福晋那一句多嘴,倒成了神来之笔。” 李嬷嬷叹道,“彻底消了宜妃的疑心。”
“她本就不是藏得住事的性子。” 宜修又落了一子,黑子已将白子围得水泄不通,“我要的,便是这份浑然天成的懵懂。”
从康熙说要大办马球宴那日起,她便开始布局。让五福晋与九福晋联手,既是为了给老九铺路,也是为了借翊坤宫的势打压八福晋。
如今看来,这盘棋走得愈发精妙了。
“老九与八福晋结了新怨,八爷夹在中间,怕是坐不住了。” 宜修拈起一枚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十弟在江南待了五个月,回来后还会对老八死心塌地?再过两年十四弟参政,老八若想拉拢他,势必要与老九撕破脸……”
二月的京城已染新绿,东风拂过朱墙时,裹挟着料峭春寒与初绽的梅香。
宜修领着雍郡王府一行人进宫请安,鎏金马车碾过玉阶,车帘掀起的瞬间,咸福宫的琉璃瓦在晨光中泛着暖光。
早在五日前,她便让人递了消息,此刻满宫上下已收拾得纤尘不染,连窗棂夹缝里的积灰都被细细拭去。
贵妃一早便候在殿前,鬓边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见宜修下轿,忙亲自迎了上来:可算盼着你来了。 昨日特意去毓庆宫接了弘晖,此刻那孩子正扒着门框张望,见了宜修便迈着小短腿扑过来。
给贵妃娘娘请安。 宜修屈膝行礼,身后三个嬷嬷抱着弘昭、弘晗、弘昕,萨仁娜与乌日娜分抱弘皓和嘉瑗,齐齐叩首,阿哥格格给娘娘们请安。
快起来。 贵妃扶起宜修,目光在孩子们脸上转了一圈,笑道,弘昭越发精神了,弘晗这机灵劲儿,倒像你。 指尖悬在弘昕头顶,顾忌着护甲不敢触碰,这小家伙还是这么文静。
惠妃、荣妃、宜妃坐在侧席品茗,见宜修过来,各自放下茶盏。荣妃柳眉微挑,对惠妃低语:听说祈福宴上你捞了不少好处,马球宴又带着乌希娜,怎么不谢声四福晋?
惠妃白她一眼:三福晋不也跟着沾光?要谢也是你先谢。 谁不知三福晋与四福晋素来同进退,这般说辞不过是面上较劲。
行了,拉不下脸就别叨叨。 宜妃冷不丁插了句,茶盏搁在案上发出轻响,免得让人瞧着笑话。
荣妃与惠妃齐齐瞪向她 ,偏这宜妃说话最是戳心,在后宫斗了半辈子,如今见了面仍要拌嘴。
三人互相瞥了眼,各自与宜修寒暄两句,留下 得空来坐坐 的话便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