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直郡王眼神一递,在场的阿哥们跟得了号令的猎犬似的扑上去。
直郡王一对五,拳头抡得跟风车似的;诚郡王专攻下三路,踹得对手直咧嘴;五贝勒斯斯文文只揍一个,拳头落点却专挑肉多的地方;老七老八老九更绝,俩打一个还专薅头发。
赵御史捧着笏板跑过来,嘴里喊着 “不可不可”,暗地里却对着喀喇沁世子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得给外甥女出这口恶气!
康熙在龙椅上看得眉开眼笑,这场景比看摔跤还过瘾。赵御史的小动作他瞧见了,儿子们的假公济私也看在眼里,越瞧越满意。
就该这样,自家姐妹受了委屈,不拿出点狼性怎么行?
看着儿子们的反应,康熙想起布嫔那句“救救端静”。他端起茶盏,挡住眼底的复杂情绪。
他终究是保住了女儿,只是用的是帝王的方式,而非父亲的。
大臣们见状也跟着吆喝,武将喊 “打得好”,文官吟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挤不进去的就在外围摇旗呐喊,活像街头看耍猴的。
场面,真……勇(xue)猛(xing)!、
一个时辰后,乾清宫门口跟摆地摊似的躺了一地蒙古王公。担架抬人的时候,还有人迷迷糊糊地问:“我部落的羊…… 还能保住不?”
康熙望着这光景,端起茶盏抿了口。嗯,这声哀嚎,比草原上的长调好听多了。
“嗯,” 康熙轻轻哼了一声,目光扫过那些被侍卫拖出去的蒙古亲王,担架碾过门槛时发出的闷响,在他听来竟比蒙古长调还悦耳,“科尔沁、巴林部的人,留下。”
科尔沁亲王忙上前一步,垂首听训。康熙看着他,语气缓和了些:“你们是明白人。往后,蒙古各部就该学学你们,知道什么该争,什么不该碰。”
殿外传来喀喇沁部郡王世子的哀叫,那声音撕心裂肺,就让所有部落都看看,挑衅大清的下场。
康熙一连下了四道圣旨。
第一道,加封端静为固伦公主。“固伦” 二字出口,连科尔沁亲王都惊得抬头。这是皇后嫡女才有的尊荣,等于硬生生给了端静 “嫡出” 的身份。不仅是补偿,更是宣告:朕的女儿,轮不到外人欺辱。
第二道,罚喀喇沁部加供十年,割半境土地为端静封地,抽两千将士为公主私兵。旨意念到 “割地” 二字时,喀喇沁部的旧臣瘫软在地。谁都明白,这哪里是 “罚”,分明是釜底抽薪,没了土地和兵权,喀喇沁部从此不过是大清的附庸。
第三道,命礼部、户部、工部在封地建最高规格公主府。朝臣们都清楚,这哪是建府?分明是修一条贯通京城、喀尔喀、伊犁的调兵通道,准噶尔若敢异动,大清铁骑能即刻抵达。
第四道,诏蒙古各部西巡时带远嫁贵女为太后贺寿,随行妃嫔点名荣妃、宜妃、新晋静妃等。这是安抚,更是敲打——让那些有女儿远嫁的妃嫔放心,也让蒙古部落看看,大清不会忘了 “自己人”。
旨意传遍京城时,连茶馆的说书人都改口了:“要说这端静公主,那是女中诸葛,一把金簪不仅护了自己,还帮着皇上定了北疆……”
风波平息,宜修乘着回府的马车,好心情掀起车帘,看着街面上奔走相告的百姓,轻轻叹了口气。
第一次听剪秋说 “端静阉驸马” 时,就知道寻常的哭闹求告没用。帝王的天平上,江山永远比女儿重。上一世,胤禔、胤礽这对亲兄弟说废就废,何况一个远嫁的公主?破局的关键,从来不是情分,而是帝王的 “权”。
“皇上要的,是准噶尔。” 宜修当时对剪秋说,指尖在地图上圈出喀喇沁的位置,“从努尔哈赤到如今,准噶尔就是块心病。谁能帮皇上剜了这心病,谁就能活。”
她给端静的信里,只写了三句话:“抓准噶尔细作,让喀喇沁部沾上边,把自己摘干净。” 至于那两个被押到乾清宫的 “准噶尔人”——穿对衣服、说几句方言,足够了。
康熙要的是 “名头”,她就给 “名头”;蒙古部落要的是 “交代”,皇上就给他们 “闭嘴” 的理由。
马车里的熏香袅袅升起,宜修脑海浮现太子妃抱着明德时的担忧,三福晋护女时的狠劲。她们或许日后会想明白,这场风波里的巧合太多,赵御史的奏折为何来得这么巧?端静的 “证据” 为何刚好卡住时机?但她们不会说破。为了自己的女儿,她们宁愿相信这是 “天意”。
“假作真时真亦假。” 宜修低声重复,指尖划过袖上的缠枝纹。纯元与甄嬛的真假,端静与准噶尔的虚实,到了帝王家,都成了棋子。
赵御史承了她的情,静妃记了她的恩,佟佳氏一族欠了她的情,这些是真的就成。
端静事了,宜修舒舒服服在府里休息了好几日。
入了八月下旬,一场秋雨一场寒。刚歇了几日的宜修,又忙活了起来——太后让甘佳·元惠带话,希望宜修能去劝劝温宪。
好歹是自小养在膝下的孙女,太后、太妃还是心疼多过埋怨。
昨夜那场大雨下得酣畅,把长乐苑的菊花打得瓣瓣飘零,也把京城连日来关于公主远嫁的闲言碎语冲得干干净净。
宜修在雨声里睡了个安稳觉,晨起推开窗,见阶前积着一汪清水,映着天边淡淡的云,心头竟莫名松快。
剪秋捧着茶盏进来,眉眼间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主子,温宪公主已经五日没沾水米,昨儿小乌雅氏想去探望,还撺掇额驸请旨让谨嫔出宫,结果被法海大人拦了,说‘公主自伤无妨,绝不能再让宫妃掺和’。那小乌雅氏灰溜溜地走了,听说脸都气青了。”
宜修对着铜镜描眉,笔尖在眉峰处顿了顿:“急什么,该来的总会来。”
绣夏早备好了洗漱的铜盆,水温不冷不烫刚好。李嬷嬷在妆奁前挑挑拣拣,满桌的珠翠晃眼,她却只拣了支白玉兰发簪,玉色温润,簪头的花瓣雕得栩栩如生,别在发髻上,衬得宜修整个人素净如秋水。衣裳选了件浅绿色贡缎,苏绣的荷叶暗纹在晨光里若隐若现,针脚密得看不见线头,低调得恰到好处。
“把那几本佛经找出来。” 宜修对着镜中的自己理了理衣领,“《长寿灭罪经》《地藏经》都带上,温宪现在怕是最信这些。”
温宪公主府的门开得有些迟缓,门柱上的朱漆被雨水泡得发暗,门前的石狮子嘴角还挂着水珠,瞧着竟比往日萧条了几分。
宜修望着那扇门,轻轻叹了口气:“温宪原是最有福气的,额娘是德妃,自小在太后跟前长大,吃穿用度哪样不是顶尖的?可惜了。”
舜安颜迎出来时,眼圈还泛着红。他身上常服皱巴巴的,领口沾着点墨痕,见了宜修,手都不知往哪儿放:“四嫂…… 里面请。”
府里静得能听见雨滴从檐角滴落的声儿,往日里随处可见的笑语,被那夭折的孩子一并带走了,连廊下的鹦鹉都懒得开腔。
宜修坐下时,先把那几本佛经推过去,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这是我前几日抄的,你让下人每日念两遍。夭折的孩子魂魄不安,念着经,总能引他往好去处去,也算是咱们做长辈的一点心。”
舜安颜的喉结滚了滚,接过佛经时手都在颤。这几日来,上门的人不少,有劝公主节哀的,有催他想办法的,可没人像宜修这样,替那个连墓碑都不能立的孩子着想。
那小小的身子被裹在白布里,埋在荒郊野外,连句 “阿玛” 都没来得及叫,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多谢四嫂…… 多谢四嫂……”
宜修递过帕子,语气放得更柔:“论起来,胤禛是温宪的亲哥哥,我与你也算表亲。我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 这日子总要过下去。你是男人,得撑住,不然温宪可怎么办?”
舜安颜攥着帕子,指节都白了,重重地点了点头。